楚天泽小心翼翼的把纸卷从中空的簪子里取出来,放到了书案上。
陆明修则是打开了匣子里的信笺,只见上头是余舟的字迹。余舟说明了他无意中发现了这根簪子的蹊跷,里面藏着一张地图,画得有些简陋,他说是他父亲余程的笔迹。
而这根簪子,正是随着最后一封信所捎回来的。
假设余家就是徐家的话,这份地图是否就是当初徐家藏宝的地方?
恐怕陈理不惜害死余程都要寻找的,至今都没放弃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这份地图?
“你看,”楚天泽动作轻柔的展开纸卷,生怕给弄坏了。他指着图上所画的对陆明修道:“这张图虽然乍一看上去,让人判断不出是何处来。可是徐家本就是江南的世家,把此地确定在江南一带,或许能提供一份思路。”
陆明修凝神看去,却没什么头绪。
他对江南算不得熟悉,楚天泽却不同,当初他在江南一带停留了数年之久,十年前筹措军费,也是他由代云舒数次去操办。
想来余舟也看不懂这张图,故此干脆把它送过来给陆明修。他知道陆明修在查这件事,不懂就是不懂,他想到陆明修手下能人更多,这份地图在陆明修手中,说不定能查出更多的线索。
在陆明修跟余舟透露过他们可能跟徐家有关系后,余舟应该很清楚,这份地图很可能代表着和一笔他们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
可余舟如此痛快的就把地图交到了陆明修手上,一方面是他有胆识有魄力,另一方面则是他信得过陆明修的人品。
当初平远侯夫妇毫不犹豫的帮了他们,余舟自然对他们是极为信任的。这张地图留在余舟手中发挥不出多大作用来,或许提供些线索。
虽然余家母子并不清楚当年在京城和江南都赫赫有名的徐家,可听余母的话,徐程早年父母双亡,由家中的忠仆带大,家中只有几分薄产。
余母家中也算是读书人家,只是父亲早逝,母亲带着她过日子,微薄的家产被消耗得已经差不多了。
两家的情况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故此在余母的认知中,余家至多是个落魄的行商之人。
陆明修旁敲侧击的打探,余舟也察觉出异常来。左右这些事余舟迟早都要知道的,陆明修干脆把这些猜测都告诉了余舟,并希望他能在家中多留心,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这里仿佛是江南的一处村寨。”楚天泽看着地图,露出回忆的神色来。“地图上描绘的溪流走向、山峦的走势,都很有些特色。”
“这张地图先放在这儿,我记得曾经在一本游记中看到过,只是有些记不清了,回去我再找找。”
陆明修点了点头,道:“费心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楚天泽斜了他一眼,陆明修之所以会对余家的事情上心,其中多半还是为了安九娘。
陆明修镇定自若的把地图收好,交到了楚天泽手上。他诚恳的道:“二表叔向来博闻强记,国公爷和世子爷都曾夸过您,我是自愧不如的。”
楚天泽眼珠转了转,随即手中的折扇方向一转,朝着陆明修招呼了过去。
这小子胆子肥了,当真以为他听不出是讽刺吗?
楚天泽少年时顽劣便是出了名的,他既不是嫡长子需要继承国公府,又没有三弟楚天舒那般自觉用功,成年之后更是游荡花丛,流连青楼楚馆,活脱脱纨绔子弟的典范。
秦淮一带便是他偷偷离家去的。
当时楚天泽也是极有名的,只是这有名让定国公和世子没少收拾他,功夫全用在了不入流的词曲上。
因为楚天泽,云栩都对定国公府放心不少。
陆明修灵活的侧过了身,轻巧的躲开了楚天泽的攻击,两人干脆就屋里你来我往的交起手来。
到底还是楚天泽更胜一筹。他毫不谦虚的道:“也不想想你的功夫都是谁指点的。”
陆明修坦然。
“这位余公子是个人物。”比试点到即止,楚天泽把匣子收好,对楚天泽道:“这份魄力着实难得。如果徐家真的被他继承,想来重现徐家当年辉煌不远了。”
当初徐程对妻儿一字未提,定然是为了保护他们。那时余舟也不过是少年,孤儿寡母却守着足以令人动杀心的财富,无异于怀抱金砖站在街上的幼童。
除了给她们招惹灾祸外,毫无益处。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当初徐程用如此隐蔽的方式送回了这张地图,是不是已经料到了自己即将遭遇危险?
徐程是个谨慎的人,今上在十年前便登上了皇位,可徐程硬是等了两年,才能确认今上是个豁达心胸开阔的人,不会赶尽杀绝也不会牵连无辜,这时他才着手准备重新复兴徐家的事。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猜测,若是能按照地图找到徐家的财产,便能得到证实了。
“等您查到之后,我让人跟余舟去一趟。”陆明修道:“毕竟是从余家拿出来的,总得让余家人看到才是。”
楚天泽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您这是答应了?”陆明修突然问道。
楚天泽习惯性的点了点头后,忽然有些奇怪,有什么需要他答应的事情?随即他看到陆明修看似肃然的眼神下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既然您答应了,后天我便亲自去一趟京郊,向余舟把此事说清楚。”陆明修拱了拱手,由衷的道:“多谢您准我两日的假。”
“嘿,你小子!”楚天泽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陆明修这是在给他下套!
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没化尽,对于一般人来说,路上的行程可能是一日有些难度,可陆明修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这点子路程他还不放在眼中。
“你带着媳妇儿子去快活,把我留在这儿给你干活?”楚天泽一双桃花眼瞪圆,怒目而视:“有你这么孝敬长辈的吗?”
陆明修这些年在楚天泽面前算是把脸皮给历练出来了,他面不改色心不慌的道:“如今天正冷,跑腿这样的事就我们小辈来做了。”
楚天泽被噎了一下,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出手教训越来越没规矩的晚辈,只见陆明修已经先一步溜走了。
“等我带回来野味孝敬您!”陆明修话音未落,便已扬长而去。
剩下楚天泽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连一旁的小厮见自家侯爷面色不好,都犹豫着没敢上前。
等到陆明修的身影消失在门前,楚天泽面上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眼前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玩命儿苦练功夫的男孩儿,自己怎么逗他都不笑。
即便长大了还是不苟言笑,虽说行事愈发沉稳老练,却很少见他能有这样鲜活的气息。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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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
当陈谦得知六娘曾去探望许蕙后,头一个想法就是六娘想要对许蕙下手。故此他匆匆来了六娘院中兴师问罪。
原本陈谦就觉得去平原侯府的时候,在六娘面前丢了颜面。甚是他怀疑是六娘故意让他难堪,虽说他也觉得六娘能指使动陆明修简直不可能。
他还想着要怎么在六娘面前找补回来,故此许蕙处都没去,便立即去找了六娘。退一步说,即便六娘没做什么,恶心她一番也好。
六娘让他不痛快,他也不会让六娘好过。
“大奶奶如今倒关心起府里家里的事了?”陈谦怒气冲冲的过来了,劈头盖脸的就问:“蕙娘已经远远的搬到角落,你还有什么不满?把人赶出府里你就满意了?”
陈谦这疾言厉色的模样倒把碧云和碧珠都给唬住了,六娘却是不怕他,格外淡定,倒是把陈谦衬得有些气急败坏。
“大爷这是怎么了?”六娘不疾不徐的走出来,扬声道:“碧云、碧珠去给大爷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见二人还是一脸茫然,六娘忙给二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出去,免得陈谦发起疯来,伤及无辜。
两人忙会意的点头退下,候在门外,没去倒茶也没敢走远。
“您和太太不都希望我接纳许蕙么?”六娘并没被陈谦激怒,平静的道:“怎的如今我去看了她,反而您却急得跳脚?”
“我是打了她还是骂了她,让您如此恼怒?还是您的心肝宝贝在您面前抱怨了什么?”六娘看到陈谦脸色愈发不好看,毫不示弱的道:“您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那许蕙连您的妾室都不算,您竟然为了她,对我不问一字就先发一通火?”
她这般表现,陈谦愈发觉得她对许蕙做了什么。
“这就是你南安侯府姑娘的教养?”陈谦轻蔑的看了六娘一眼,不屑的道:“只知道仗势欺人,欺凌柔弱的丫鬟就显得你厉害了?”
六娘只觉得好笑,实际上她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大爷,您在跟我新婚时收用了丫鬟,如今那丫鬟都有了身孕,庶子都要生出来打我的脸了,您还指望着我欢欢喜喜的替您把人给迎进来?”
这是两人极少数直面许蕙和庶子的事,之前两人干脆直接撕破脸闹掰了。
“先有了庶子……”陈谦避开了他跟许蕙偷情的事,只想让六娘不痛快。“我把你娶进门时当晚就要了你,怎的你身上不见动静?”
六娘彻底惊呆了。
原来有人真能不要脸能到这般境地,她真的要庆幸,自己跟他和离在即,否则一时一刻都过不下去。
“照大爷说,这算是妾身对不起您,对不起陈家?”六娘怒极反笑,“我是不是还要谢谢许蕙娘,让陈家早日有后?”
陈谦冷哼一声。
“她如今身子正不好,你何必再去刺激她?”陈谦义正言辞,觉得六娘得理不饶人,有失主母的气度。
六娘简直无话可说。
“今日去看许蕙的事,我还未发一言,大爷便劈头盖脸给我下了结论。”六娘冷冷一笑,下了逐客令。“我去见许蕙并不是临时起意,前两日我就跟太太报备过,今日是太太的人带我去的。您别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去找许蕙的不痛快!”
陈谦半信半疑的审视六娘话中的真假。
“若是您不信,大可以去太太处问一问!”六娘果决的道:“您去问一问,我是不是在说谎!”
见她态度坚决不似作伪,陈谦也没有再逼她,果然转身就去了丁氏处一问究竟。
六娘长长的透了口气。
恐怕陈谦还要再去见许蕙,只希望许蕙那儿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即便是六娘也不得不承认,许蕙娘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给陈谦做妾可惜了。
事实证明六娘也是了解陈谦的。
“娘。是六娘先跟你提出要去见蕙娘的吗?”陈谦急切的道:“您同意了?”
丁氏被陈谦弄得莫名其妙。
“是啊。”丁氏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声音里都透出笑意。“这有什么不同意的,若是六娘能早些看开接纳了许蕙,孩子的事也名正言顺了。”
陈谦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满的道:“您怎么能放六娘去见她?万一六娘做出伤害许蕙的事情怎么办?她那样恶毒的心思——”
从来都是纵容陈谦的丁氏,却突然沉下了脸,寒声道:“谦哥儿,你这是什么话?素日我多是纵着你,由着你胡来,可我断不能容你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来!尤其你的妻子,还是南安侯府的姑娘!”
陈谦很少被丁氏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不由心生不满。“娘,到底您是谁亲娘?怎么向着安六娘说话?”
“正是我只有你一个嫡亲的儿子,才这样的约束你!之前你没做很离格的事,我不管你。”丁氏正色道:“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往后才名正言顺的把持陈家的绝大多数产业!你都不重视嫡妻,让别人怎么想?”
“我不知道你跟六娘有什么矛盾,可六娘只要一日是你的嫡妻,最起码在明面上你就不能容许妾室都踩到她头上去!”
“你以为你打压六娘,抬举许蕙,就显得你格外厉害?”丁氏恨铁不成钢,一句比一句严厉。“只会让别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一向在丁氏面前放肆的陈谦,也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接上话。
只是她的话,陈谦并没听进去多少。陈谦心中还有满腔的愤懑不满,只是苦于没有地方可发泄。
“别的都且不论。当初是你嚷嚷着要去安六娘的,在南安侯身上也没少花银子,如今说反悔就反悔?当初你送到家里的信,是怎么写的?”
陈谦如今应了那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
他总不能跟丁氏说,他绞尽脑汁都要得到安九娘,被安六娘发现了。当初是安六娘算计了他,而他鬼迷心窍的听了六娘的话,还让把柄留在方庾手中。总而言之这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
一切只能证明是他的之前在京城里厮混了这半年多,一事无成。
话在嘴边转了几次,即便是自己的亲娘,陈谦也说不出口,只得敷衍的应了两句,便飞快的从丁氏房中走了。突然态度强硬的丁氏,让陈谦有些吃不消。惹不起他躲得起。
先是六娘不给他好脸色,跟他争执起来;后来又是自己亲娘,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苦衷,只会跟他摆些大道理。
如今肯顺着他心的,在府中也只有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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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蕙让屋里的两个小丫鬟都退了下去,一个人躺在床上,默不作声的盯着帐顶发呆。
她原本以为安六娘过来,无非是威胁恐吓自己一番,让她安分守己,或是发现她腹中的孩子还在,要大吵大闹一番。
前些日子她和陈谦的私情被人发现时,若不是安六娘跑回娘家大闹一场,恐怕她在陈家的境遇也不至于这么凄惨,被关在一间小院子中,有人名为服侍视为监管的看着她,还要不断的给她用药——
无论如何,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放低姿态,让安六娘觉得痛快就好。左右她已经把消息传递给了郑兴,她不信郑兴会那么狠心,对她见死不救。只要忍得这一时,她总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