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上,仰头望着越来越白、越来越亮的天光,手中握着的是一个吊坠和一把匕首,它们的存在告诉我,在刚刚的夜晚中,我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我的臆想,哪怕现在我都觉得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在人鱼完全化作泡沫消失之后,整座城堡连带着其中的所有东西,都一并化成光点消散与空气中。所有的一切,包括这一夜之中留下的所有痕迹,死亡、生存、善或者恶,所有的一切都消散干净,只剩下了这一大片空旷的平地,以及留在我们心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城堡消失后,我们就站在一大片空旷的平地上,周围是熟悉的树林,空气中还有着青草和树叶的清香。天际已经微微发白,夜晚的时间在此刻划上句点,连同刚刚经历过的一切。
所有人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沉默着,或是愧疚、或是感动、或是陷入回忆、漠不关己、麻木不仁,或是独自悲伤。很奇怪地,没有人交谈,不过是各自找到一个地方栖息休息,这一刻心灵上的震撼使得我们仿佛从有着社交的群居种族变回了独居的生物。又或者,其实我们一直是独居的生物,一个人,一颗心,找不到另一个能放心依偎的方向。
我独自坐在这里望着天空,却迟迟不能合上眼睛。奔波了一夜的时间,即便我早已习惯了熬夜,可此时仍然感到深切的疲惫。不只是肉体上,还有心上。
那疲惫深入骨髓,与我的每一根神经粘合缠绕,我从未觉得身体如此沉重,像是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像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一块挂在身上的巨石向下坠着,想要带着我一起坠到尘埃里,直至腐烂消亡。
胸前的伤口虽然深但是却整齐,它愈合地很快,现在已经痊愈,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我刚刚经历了一夜的艰难,现在一切已经结束,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安全的地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我进入梦乡了,而我也同样很想睡着,甚至连我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叫嚣着呼唤周公,然而我就是没办法合眼,没有办法。
失眠,严重地我无法控制地失眠。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当你失眠的时候,你会觉得你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陌生完全...不是你的人。那种感觉很神奇又很诡异,它不像是作用于身体的感觉,更像是施加在你的灵魂之上。
你会觉得脑中浑浑噩噩迷迷茫茫,似乎什么都想不起又似乎什么都记得。你会觉得自己无比清醒和冷静,似乎什么都想得清楚又似乎什么都无法决定。你的脑子中会突然蹦出一个声音帮你做出一个决定,然后又会立刻蹦出另外一个声音,否决掉刚刚的思想。然后你的脑海中会突然浮现出很多很多的声音,有的很耳熟,有的却完全陌生,他们叫嚷着、争吵着、喊叫着,像是将你的脑子当成了辩论场,讨论着无数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话题。而你会时而感觉自己是个参与者,言辞激烈地和那些声音争论着不知所谓的东西,又会时而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些和你有关又无关的叫嚷。
很疲惫,真得很疲惫,但是却无法休息,无法停下翻滚不停的思绪。哪怕你闭上眼让自己沉浸黑暗,希望黑暗带给你休息,也会因为无法忍受在黑暗中更加汹涌的思绪而再次睁眼。
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我想要抬手在脸上搓一搓,我喜欢手指在眼皮上划过时那明暗的交替,可是又觉得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这样瘫坐在这里,不知道坐到哪一刻。
人啊,一闲下来就喜欢乱想,尤其是在失眠这种思绪翻涌的时刻。很多你不想想起的或是刻意忘记的东西,都会因此从你心里最隐秘见不得光的地方,撕裂开结痂的伤口翻涌而出,浮现到表面上,不管那是多么地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就像我现在这样。曾经的我是从来不会失眠的,大概是因为心中安全无所思虑,所以可以摒弃掉所有黑暗带来的影响黯然入睡,知道那件事发生,我第一次,开始失眠......
“莫离?”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一愣,纷乱的思绪也随之一滞,随即快速在脑海深处潜藏。几秒后我才想到要回应,视线从天空微微下移,看向叫我的人——狼牙。
“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看你的脸色很差,你还好么?”狼牙一边问着,一边坐到了我的身旁,“怎么还不休息?其他人至少还稍微睡过,你可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了。”
“你不是也一夜没合眼,现在也没有休息么。”我微微扭了扭因为长时间抬头而疼的脖子,低下头不再看向天空,手中拿着的匕首和项链映入眼帘。
“我还好,不太困。”狼牙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低沉的声线在此时显得有些慵懒,似乎原本冷硬的人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他们...只是地球人罢了,别太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