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少年郎全身却干干爽爽,莫说雨水,衣角鞋边,干净得连半点灰尘都找不着。
若非有些本事,就是有鬼了。
“贫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少侠莫要见怪啊。”
老爷子絮絮叨叨,将锅里的糙米红豆粥乘出来,倒也不算稀,就是红豆少了些,因为是做青团剩下的红豆。
两三片腊肉,几样咸菜。
少年周身的冷峻桀骜早已褪去,反而露出灿烂的笑容,“没事,我没有那么讲究的,喝完粥就好了。”
坐下,果然只喝了一碗粥。
热热的红豆粥,微微的甜意,让肚肠都暖的。
老丈急道:“年轻人胃口大,就吃这么点哪行啊。”
罢了,老丈摇头叹道:“这么点东西,我也不收你钱,就请后生吃个东道,你别嫌饭食粗陋就好了。”
少年放下碗,笑盈盈地问:“这儿只有老伯一个人吗?”
“还有我那老婆子,只是那她这几日不太舒坦,起得晚了。”
老爷子的神情,有些不安,很是担忧。
“您儿女不在身边吗?”
老人叹道:“有一个女儿,嫁到了临县,前年生孩子,年纪轻轻去了,”说着声音哽咽,便忍不住去抹眼泪,眼睛通红。
可见这丧女之痛,还是久久不能忘怀。
而现在,又怕老伴生什么大病。
穷人的病,殃及穷人的命。
而难受过,害怕过以后,老人反倒有一种极致的平静。
若是真的到了那时候,大不了就一起下去见女儿吧。
如此,他们一家三口也算在一处了。
少年拿了个青团,尝了一口,默默品尝其中滋味。
良久之后,他拿出几粒碎银子,放在桌上推给老人。
老人愕然,而后反应过来,急忙要把碎银子还回去,“不,少侠你这,你这给得太多了,我说请你一餐便一餐,而且,也不需要这么多啊。”
唐少侠按住他的手,抿唇淡声,道:“拿着吧,先带老夫人看大夫。若是还有剩下的银子,就给我准备一顿午饭好了。和早餐一样便可以了,青团的味道很好。”
老人想拒绝,可少侠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老爷子很是不好意思,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收了。
“那小老儿午间就去采买些好肉山货来,也让少侠尝尝我们农家的手艺。”
“也好。”
唐少侠笑道。
“现在,老丈只要给我一把伞便好了。”
老爷子连声应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拿啊。”
过不多时,一把没怎么用过的油纸伞就到了少侠的手里。
枣红马还待在草棚里。
...........
淮东,扬州,安抚使衙门。
崔与之正在办公。
这人非但是掌握大权的安抚使,更是勤于军政的主战派,而且在学术上亦有建树,堪称“岭南儒宗“,安边积财,举贤抚士,使蜀中宁谧。
吐蕃与西夏,都拿此人没有办法。
同时,他其实还有不俗的儒道修为。
领悟兼济天下的道理,修成诸子百家的儒家武功。
比起韩侂胄修炼的不知名玄功,崔与之自己努力的成分更高。
“老爷,怎么不写了?”
侍奉笔墨的书童愣愣地看着崔公,崔与之毫无征兆地停笔。
“有客已至,便停一停罢。你先下去,这里不用侍候了。”
崔与之推开窗户,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虽已至中年,但先生仍是很有风采。
丰姿奇秀,长眉若柳,神韵独超,气度非凡。
俯仰无愧于心,褒贬唯在百姓。
崔公其人,见之大体风度,竟不能用语言为之形容。
郊外或许已经停了雨,这里却还没有。
阵雨之中,惊雷阵阵,雨幕之中,有人执伞缓步而来。
远远可见伞下其人,素色的衣袍在狂风中鼓动,如九霄之上白鹤振翅,山野之间一点云。
“崔公,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那人说道,随手将未曾沾到半点雨水的油纸伞,靠在门边。
崔与之凝神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过等那么一时半刻罢了,算不得早。”
“倒是阁下,闯我衙门所为何事?若是只见见本官,那便没有什么意思了。”
那人极轻极短地笑了一声,“崔公怎知道我是闯进来的?我就不能是递上名帖,光明正大的进来吗?”
“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会这样安分,也不愿那样麻烦的。”
崔与之意有所指。
这位大儒的声音,低哑温和,轻柔而淡泊,无端的,就有一种让人放下戒备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