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连他也不能,其他魑魅魍魉就更不能了。
但每日都会有很多双眼睛,对这里跃跃欲试,左右无聊,每次想起那个人的绝情生气,他就出去杀一波。
可若是想起他的好,就忍不住想走回来了,只是在旁边看着他入睡,就觉得安心。
“真是的,明明不是什么好人,却偏偏只喜欢鹤酒卿。我明明比他好一千一万倍。”
“你看,你又骗我,又欺负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可我看见你还是觉得欢喜开心。”
“你就不能,两个都喜欢吗?我又不介意。”
魔魅脸上笑容慵懒冶艳,桃花眼弯弯潋滟,没有一丝忧虑哀愁,眸光懒洋洋地,专注地望着那九幽山上沉睡打坐的美人,撒娇一样幽怨。
“我就不一样了,顾莫问也好,顾相知也好,我一点也不挑的。最起码给我一个呀。”
放在这里多浪费,明明上次顾相知出去,顾莫问还能陪在鹤酒卿身边的。
“想想就生气,”钟磬的神情很快变得凌厉桀骜,“鹤酒卿为什么只喜欢顾莫问,不喜欢你,明明你比顾莫问那个坏蛋好那么多?”
越想越生气,不过转而又笑了,轻轻地看着那个人,喃喃:“不过若是这样,大约现在我连你也看不到了吧。这么说,他真的是个好人,怪不得你喜欢他。”
九幽山一片荒寂,唯有万一千五百二十种死去鬼神的遗骨。
但枯骨上开出的残念魂花有时候却很美。
“你喜欢吗?不知道我死去的时候,开出的是什么颜『色』的花?”
他懒洋洋的笑着闭上眼,就像他们隔着这结界,依偎同眠。
或许是真的累了,钟磬居然真的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片荒原,白骨湮灭成黄沙,鬼魅的残念会开出瑰丽幻灭的花。
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少年方士,玄衣绘满朱砂符咒,眼睛蒙着封禁五感的白纱。
真好看,像个小仙人呢。
穿着月华一样白衣的人,像他又好像不是他,睁着一双晦暗灰蒙如鬼魅的眼睛,走到那少年身边。
薄暖声音似是天真又似狡黠,笑着问:“这里真美,躺在这里看风景,会更好看吗?”
“嗯。”
“多谢。失礼了,因为在下好像喝多了。可是,我不记得有什么酒,能醉倒我。啊,那个,在下其实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
“闭嘴,你太吵了。”
“啊……哦。”
那棺材里的少年冷淡又尊贵,像这世间最剔透无暇的完美,却有神灵所有的神圣。
虽然冰冷,却允许他这样的鬼魅接近。
他说的话,那人都认真的听,笑起来又冷又好看。
好喜欢啊,想跟那个人说话,说很多话。
他的眼睛没有颜『色』,很可怕,看见的世界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比如,幽冥之界比人间美丽多了,可是很多人都不信。
他一句句,认真地描绘给那个人听。
“枝叶摇曳是银白『色』的。星辰的光从树叶缝隙洒下来,漫漫昭昭……”
“起风了,快要下雨……花是淡淡的蓝『色』,像旧旧的白……想象一下,梦里开出的花……”
“风会把所有的星辰都吹落,就像天下的花都落下来……”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比这里的风景都好看……”
虽然幽冥很美,可是这样干净的小仙人不该躺在这里,给那些人心人间之恶滋生的鬼魅为伴。
他就不一样了,他生下来天命说他带着罪孽,前世一定是个罪无可恕的坏人。
“你是我要镇压的恶鬼吗?”那人问他。
“不对,你没有镇压我,你是我偷走的祭品。”
如果成为恶鬼,就能得到这样美丽的祭品,这世间就太过分了,难道当恶鬼比他励志做个完美的好人更值得鼓励嘉奖吗?
他背着棺材,走出九幽荒原的虚危山。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解下蒙住那少年眼睛的白纱,把那双好看的眉眼记住。
那双被封住五感太久的眼睛睁开,即便放空什么也看不见,也清澈沉静,像天上的雪河,人间的仙灵。
“我叫顾矜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抿唇迟疑。
——【知道你为什么叫贺九吗?像你这样命格的孩子,我养了八个,前面的都死了,你是第九个。】
“我叫……”他快速把用过的所有的名字想一遍,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想一遍,想为自己取一个,叫这个人记住的名字,想起他来就觉得美好微笑的名字。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那少年轻轻地说:“我会回来找你的。”
“真的吗?”他一下觉得好开心,那时候他一定能为自己起一个好听的,配得上顾矜霄的名字。
就这么仓促分别,只从少年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蒙着那双美丽眼睛的白纱。
他把那蒙过那人眼睛的白纱,轻轻蒙上自己的眼睛,看见的世界都好像美丽了很多,就好像跟那个人此时此刻,在看着一样的世界。
他放走了祭品,自然就要担下这人间至恶,加诸于己身。
那个人说会来找他的,是坐着仙鹤来吗?
他蒙着白纱看着寺院小小的天窗,没有仙鹤振翅的声音,唯有寺院敲响渡恶的钟声,人间奏响给神灵的磬音空灵。
听了很久很久,久得好像一生那么长。
幽冥其实很美啊,如果回到幽冥,是不是又能见到你了?
我的剑叫照影,照见人心,有一天,它穿过我的心,照见的是什么?
如果你回来找到我,可不可以替我看一眼,然后告诉我听?
我叫……鹤酒卿,这个名字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