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四年,即公元252年,五月。
天刚蒙蒙亮,黄河南岸的东洲,有个叫王家庄的小村落,在一个茅草屋里醒过来的杨小宁,脑袋里是一片浆糊。
眼前的景象,既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似乎自己既有杨小宁这个名字,又觉得自己叫王阿奴。
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确定自己的确是叫王阿奴,杨小宁,则是梦里的名字。
他今年十五岁,在王家庄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十三年。
他的家庭,有点特殊,是一个后天组装的家庭。
家里面一共五口人,两个大人,阿叔和婶娘;三个小孩,分别是14岁的妹妹,名字叫海棠;6岁的阿弟,叫狗蛋;还有一个,就是他自己本人,15岁。
虽说名义上是姐弟三,却各自有着不同的父母,海棠是阿叔的女儿,自己是他的侄子,狗蛋嘛,则是婶婶的儿子。
婶娘原来是隔壁庄上的寡妇,带着狗蛋这个孩子,经人撮合,三年前和阿叔成了亲,五个人就组成崭新的一家。
阿叔对自己很好,但是婶娘则完全不同了。
“快起来,睡的像猪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家的少爷呐。”
王阿奴是在梦里被婶娘叫醒的。
前阵子,阿叔到黄河边背货挣钱去了,按照以前的习惯,得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他知道,婶娘这么早叫自己起来,肯定是又要布置自己和妹妹海棠干活了。
婶娘这个人,不能说她人有多坏,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对王阿奴和海棠这对兄妹,有着天然的敌意。
因为她认为,这两个人,是吃饭费粮食、穿衣服费布、呼吸费空气。
甚至觉得,这个家里,如果没有海棠和王阿奴该多好,那么,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归她的儿子狗蛋一个人独享。
她当然不会想到,如果男方没孩子,还会和她搭伙过日子吗?图啥?图替别人白养儿子?这要么是真爱,要么是闪耀着无私光辉的圣人。
二婚家庭,尤其是原来各自都有孩子的两口子,再婚务必要慎重,因为有个无法回避的最大问题,就是难以建立比较彻底的信任。
阿叔自然早就看出了端倪,但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从来都是沉默寡言,所以一直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有一次,婶娘又在不停的念叨,家里人多,粮食不够,应该早点把海棠嫁出去,王阿奴嘛,则送到有钱人家去做工,不仅不要吃家里的粮食,年底还能拿点工钱回来。
阿叔是再也忍不住了,难得发了一次火:“我负责种地和挣钱,你在家里,就是让三个孩子吃饱穿暖,不要分你的我的,扪心自问,我从来没有亏待你和狗蛋。你如果就是容不下阿奴和海棠,也行,我们还是各自养自己的孩子吧。”
这句话的分量,就很重了。
婶娘当然知道,假如家里没有这个壮劳力,那么她和狗蛋,只剩下一条出路:讨饭。
于是,哪怕心里依旧一万个不情愿,但嘴上还是答应了。从那以后,终于不在总是那么碎碎念了。
所以,阿叔在家的时候,婶娘对她们姐弟两,态度虽然不太热情,但场面上还是说的过去。
但是只要阿叔不在家,婶娘的脸色,那立刻就变的截然不同了,可能怕她们姐弟两,光吃饭不干活,身体闲出毛病来,总是能找点事情给她们锻炼身体。
每次都这样。
果然,王阿奴刚起床,婶娘就甩过来一大一小两个竹篮子:指着小篮子对海棠说:“狗蛋馋了,家里又没什么好吃的,你去附近,看看树上有没有桑葚什么的果子,摘点回来。”
然后指着大篮子,对王阿奴说:“你去河滩那边,看看有没有野鸭蛋,捡点回来,给狗蛋补补身子。”
王阿奴看着那个大篮子,能有自己小半个人高,小声嘟嚷:“这么大的篮子,恐怕要捡到恐龙蛋才能装的满。”
三年来,婶娘应该是第一次听到王阿奴顶嘴,在她心目中,王阿奴一直老实巴交,从不会顶嘴的。
虽然没听清王阿奴说的是什么,但她还是很诧异,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恶狠狠的看了一会。
看就看?我怕你啊?
杨小宁也不惧怕她,用同样的目光回敬过去。
锋利的眼神,让婶娘甚至有一丝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