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和殿内。
我摘下了面具习惯性地放到了桌上,宫人们早已被打发走,只剩我和床上的郑慕心。
我向床边走了两步,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向她行礼道:“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皇上听说娘娘病了,差奴婢过来探望您。”
郑慕心本来身子就孱弱,最近又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几天了,我劝谏几次才得到周蔚同意来一次。
此时郑慕心倚靠在床上,及腰的长发只在头顶结了个简单的发髻,余发随意披散着,更衬得她面色犹如白纸,神色黯淡毫无一点光彩。
她眼睛缓缓转动看向了我,刚想说话却咳嗽了起来,我立刻起身给她端来了茶水。
她浅饮一口,把咳嗽压了下去,稍稍稳了气息才说道:“你就不用哄我了,皇上是不会记起我的。这几次,都是你替我求的情吧。”?
她目光微转,落在那只张扬夸张的鬼王面具上,嘴角翘起一抹凄然的笑。
“娘娘千万不要多想,调养身体是要紧的。”我劝道。
“以后别戴这东西了,你想来就大大方方地进来。”她用手帕捂着嘴又咳了一阵,声音越来越虚弱。
“娘娘,以后,会好的。”我笑了笑说道:“您别看这面具长得吓人,但有了它才是皇上才看您,不然奴婢来多少次都对您没有好处的。”
她无声地苦笑:“本宫现在这个样子,命都尚且难保,那些虚荣还重要么?”
我听着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无奈爱莫能助,只能劝道:“娘娘调养好身体,以后自然会好的。”
她摇头:“本宫哪还有以后?”
我不知道还该怎么劝下去,毕竟说那些都是表面文章,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是真的心疼这个小姑娘,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过六一儿童节呢,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人情冷暖。
再看看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丈夫不像丈夫,弃她如敝履;父亲不像父亲,视她为孕育帝王骨肉的工具。
我以后恐怕也不会来了,没错,我又要开启龟缩模式了。想救救不了,想帮帮不上,只能避之不见了,不然也是白白糟心。
不过再此之前,有些话我必须说出来。
“娘娘,不管别人怎样,您首先一定要爱惜自己,有些事您自己扛着太累了,倒不如吐露真实心声,这世上很多事本就无可奈何,谁也不至于逼迫您。”
郑慕心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她立刻听出来,我话中的意思。我觉得毕竟是生身父母,如果郑丞相知道自己女儿在宫中虽处皇后高位,却备受冷落,他估计也不会强迫他什么。
却见她缓缓摇头,似乎并不认同我的话,她憔悴的脸上挂着一丝自嘲的苦笑,说道:“叫我吐露什么?难道叫我说,凡是来我宫里的过夜的皇上,都是太监假扮的?”
她的笑容一下子扩大,却伴随着眼角的泪花,她此刻的神情绝望而讽刺,就像风雪中最后凋零的一朵海棠花。
是的,我忽略了一点,她和我不一样,我可以趾高气昂也可以奴颜卑骨。
而她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是高高枝头上最明艳的花蕾,她永远高贵优雅,永远幸福无忧。留给那些花草树木一个只能仰望的倩影。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不再劝她,因为我不是她,也理解不了她的人生。
这一夜我有些失眠,忍不住的想最近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郑慕心似乎睡得也不稳,她每一声咳嗽我都知道。
转眼又到了月圆之夜,果不其然萧度想要见我,我知道他一定是想问下药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我跟着七云一路小跑,耳边尽是呼呼的风鸣和自己的心跳声。
为了这事,我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冥思苦想,到底这个谎话应该怎么编?
虽然那晚我在楼顶把药倒掉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站好了队伍。但我总觉得对前朝势力是一种亏欠,毕竟我占用了人家公主的身子,却不帮人家办事。
想想那杀父弑母之仇,灭国之恨,我只觉得无比头疼……
按照老规矩,七云在外面站岗把风,我钻进假山群中寻找萧度。
随着我的脚步声走近群山中央,我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萧度的低低的声音,道:“公主来了。”
显然这话不是对我说的,看来今天有别人,我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很快,我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萧度,另一个是个年老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有六十岁了,两边鬓发已经霜白,脸上皱纹很多,可是身板却站得挺直,尤其她那双眼睛,精明锐利,一看就不是个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