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太医,我转回头看玉葵,她竟然已经坐在了床边,正准备穿鞋下床。
“你要干什么?”我连忙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
“东阁满屋子都是水,我去收拾一下。”
“你不要命了,你都吐血了。”
她扯动苍白的嘴角笑了笑,似乎在笑我小题大做:“太医的话我都听见了,没有大碍的。”
“那你也给我好好躺着,我有手有脚,还轮到你这个病号去收拾。”
她听我语气强硬,没有再执拗,而是顺从地被我按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我,目光软软戚戚,像是有些动容。
我心道这丫头真单纯,她那么护着我,我此时只是不让她干活,她就感动成这样。
我将被子盖在她身上,不禁心疼地埋怨道:“让你走还不走,白白挨了这么一脚。”
“也没有很疼。”她低声道。
不疼才怪呢,周蔚那一脚有多狠我还不知道吗?从前也不是没领教过。
而这一次他正在气头上,力道只增不减,要不然也不至于直接吐血了。
我说道:“这几日你就别下床了。”
“那怎么……?”
“我照顾你,你照顾我那么久,也轮到我照顾你了。”
她神色一慌:“哪有这个道理,做下人的命本来就贱,更何况这算什么伤啊。”
我听着这话不禁觉得心中悲凉,悠悠地叹道:“都是命,分什么贵贱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我在这个时代看到的就是有贵贱之别,有的人死一万次也不及权贵动动手指。
如果有可能,真想带她去现代看一看,人无论高低,命只有一条,不分贵贱。
我对她道:“我不需要那种忠心护主的人,我喜欢聪明点儿的,见到危险比我跑的还快,那样才好呢!”
她躺在床上,目光如湖水一样盈盈涟涟地看着我,许久后,才说道:“姑娘还记得太子妃吗?”
我一愣,太子妃?郑慕心,那个命苦又命薄的女子。
见我点了头,玉葵继续说道:“我原本是丞相府的丫头,陪着小姐一起嫁到这宫里来的,后来小姐病逝,我无处可去,就一直留在这宫里伺候,直到后来皇上想挑选人来伺候姑娘,我便立即自荐来了这边。”
“从前小姐总说你是一个大好人,若有机会一定要好生报答,来到你身边后,我越来越发现,小姐看人真准。”
我不由得怔住了,看着眼前的玉葵,心中又感动又感慨。
原来这姑娘就是怀揣着一颗善心到我身边来的,难怪那么多次她都会无条件地帮我。
可我真的配得上她口中的那句“大好人”吗?
我错开与她对视的目光,心底深处慢慢扩散出一个窟窿,晦涩发空,幽幽叹出了一口气:“不知道你听懂了没有,是我,杀了穆王。”
闻言,她缄默了。
我知道,也许她正在心里给我不断减分,也许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但我没有作任何解释。
“其实……”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再次开口:“我也做过很多错事,在进丞相府之前,我偷过东西,有只狗一直追我咬我,我最后用石头砸死了它。”
她说着说着,微微哽咽住,勉强了吞咽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这一句话逼得我眼眶瞬间红了,是啊,我从没想过要害任何人,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自保。
这一刻我与她,不禁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能信任的人真的寥寥无几。
我眼角带着朦胧的泪光,动容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也缓缓笑了,回握住我的手,握得紧紧的。
……
玉葵只卧床躺了一天,就再也躺不住了,用她的话说注定操劳命,管不住手脚。
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深夜,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披着衣服从内阁中出来时,正碰上玉葵也从西阁走了出来。
我忙向她摆手示意:“你先回去,不叫你别出来!”
“姑娘!”她看了眼咚咚作响的门,忧心地望着我。
“你若不听我的,就别在我身边待着!”我严厉地斥责道。
深更半夜来敲门的不是鬼,就是周蔚。而听着这力道,鬼是敲不出来的。
玉葵虽不放心,却不敢忤逆我的意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回去。
我提起一口气,不敢耽搁只好把门打开,要不然这扇门就要被他拆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了进来,直呛得人想咳嗽。
周蔚摇摇晃晃地倚着门栏站着,一身醉态,面色绯红,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我被呛得掩住了鼻子,赶紧让开门口。
周蔚迟钝地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歪歪斜斜直奔桌子,摇晃间手里的酒壶,洒了一路。
“清扬!清扬!”他歪扭地撑在桌案上,口中大叫:“你跑哪去了?”
门口站着小余子,挤眉弄眼地不说话,只对我连连作揖,意思是他管不了了,现在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