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放榜的日子,邓元柄一大清早就被敲门声闹醒,开门,看到的却是穆青主仆。
“今儿个怎的这般早?”邓元柄身上只穿里衣,身上披着的是厚厚的貂毛披风,显然是刚刚起身。
穆青笑呵呵的带着安奴进门,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邓先生这是刚起?昨儿晚上忙什么了,这般倦怠。”
邓元柄在他们进门后便关了门,挡住寒风,自己则是把披风紧了紧:“这几天是加印的日子,昨儿你走了以后我想着让工人们赶赶,把事情做完今儿就能不用来了。本想着今儿放榜你不来,我准备多睡一会儿的……”话没说完,但是那一脸的不情愿直直的朝向穆青,显然是不满意这人大早晨的扰人清梦。
安奴有些不好意思,去帮这两人煮水烹茶,穆青却是丝毫不见歉意,自顾自的去取了书来瞧:“平时都要叨扰邓先生,今儿为了赔礼,晚上我请邓先生去看戏如何?”
邓元柄却是毫不领情,轻嗤一声道:“少诓我,祥庆班的白蛇传排出来了,你便是要请我去看那个吧?”
“是啊。”穆青点头。
“得了,你那点弯弯绕还当我不知道呢。我现在是祥庆班半个老板,你带了我去便是没人敢收你钱的。”
邓元柄毫不留情的戳穿了穆青的心思,穆青耸耸肩,丝毫不见被人看穿的窘迫。邓元柄拿他无法,反正他也是要去看的,带上穆青也没什么,便点头,但还是加了一句:“以前从来没人敢占我的便宜。”
“以后就有了,”穆青很正经的看着邓元柄,“万事都有第一次,邓先生莫要害羞。”
回复他的,是邓元柄郁闷的一声冷哼。
两个财迷撞在一起总归是种其妙的缘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但是到底只是朋友间的玩笑,笑笑闹闹倒也热闹些。
穆青来了,邓元柄也知道自己没懒觉睡,索性起床罢了。
邓元柄也曾是个怀揣着志向抱负的读书人,不过或许是家里管教,又或许是孔孟之道不如孔方兄的吸引力大,到底还是做了商人。虽说没走科举这条路,但邓元柄常年和读书人打交道,对于科考仕途了解颇为深厚。而穆青最近几日做的事情,在邓元柄看来倒是有些不务正业的感觉。
“莫要见天捧着那些闲书看,多多温习四书五经才是正理。”邓元柄又看到穆青趴在那本砖一样的馆阁随笔上,便出声提醒。
穆青抬头看看他,知道眼前这人是为了他好故而被打扰了也不着恼,笑着合上了馆阁随笔,从身上掏出了那本几乎要翻烂了的经义来瞧。安奴斟了杯茶递给穆青,见邓元柄瞧他,便也斟了杯茶递过去。
邓元柄拿着一本账簿算账,没有用算盘,那得声音太大难免吵到人,而是拿了一把算筹,速度比不得算盘但却也能用。他手上拿着的是穆青送给他的鹅毛笔,这东西瞧着怪模怪样但是确实很容易携带,写起字来也方便,邓元柄现在记账的时候大多是用鹅毛笔来记的。
这时候,却是听到了外头有阵阵喧哗。书馆距离府衙不远,邓元柄看看日头,时候却是很早,撂了笔看着穆青道:“穆小公子,听着外头的动静看来是要放榜了,可要邓某与你同去?”
“同去。”穆青把经义往怀里一揣便起了身,上一次没赶上放榜,这会儿倒也少不得去凑凑热闹。
让安奴在书馆里看顾着,穆青和邓元柄一道往府衙那里去。路上遇到不少前去看榜的生员,邓元柄是桂州府唯一的书商,而穆青则是因着那场闹剧和县试头名而声名大噪,不少人见了都难免寒暄一番。邓元柄自不必提,平时的圆滑手腕让他早便习惯了这些客套虚词,但穆青却是因为心里急切所以失了些耐性,难免有些显得敷衍。不过这样的大日子有些失态是难免的,穆青倒也算不得失礼。
一路疾行,可走到榜前的时候依然被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骇了一跳。这次是府试本来人数不多,但是不少人是陪着生员来观榜的,人数自然是壮大了好几倍。
穆青站在外头,自己这身量毕竟不够,挤过去怕是很费劲的,索性不去挤了,和邓元柄一起去了旁边的茶摊子里头坐着。
读书人从来是不缺钱的,那些卖茶的摊贩也看得准商机,益达早就早早的来占了地方,煮上了温热的茶汤卖给来看榜的学子。不仅仅是茶摊,还有那些平时只有晚上出来的面摊云吞摊这会儿都推了小车挑了扁担出来,瞧着样子生意是很不错的。
这间茶摊并没有什么这遮蔽,几张桌子几条椅子罢了。二人要了两碗茶,穆青没有喝,而是捧在手上暖着。
“瞧着你的样子倒像是紧张了。”邓元柄没有碰那碗茶,而是摆弄着手上的温润玉佩。
穆青轻轻地舒了口气,比起紧张,更多的是急切。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功名,急切的需要一个名声,唯一可以指望的无非是书本笔杆,这条路一走扎了进去就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