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苏启是一个读书人。
十年寒窗,日日苦读,一贫如洗的家中父母双亡,只剩下他和小二岁的妹妹,他靠着替人抄书写字为生,虽然能填饱肚子,可依然不能让他拥有崭新的儒袍和发冠,更别说是像其他读书人一样游学和参加各种酒宴了。
妹妹很懂事,十岁起就开始帮人家洗涮赚钱,这是一个吃苦的活,夏天还好些,每当冬天来临时,她的手就会变得红肿和干裂,有时他会很心疼,但贫家自有贫家的愁苦,这种事情还不在他们最头疼的问题之列。
他的功名才是重中之重。
可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位状元之下,也埋葬着千千万万的读书人,他们拼了命,也无法在金榜上留下一个名字。
他也一样。
失败后只能继续苦读,读书是一条单行道,有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虽然此话并不绝对,但在他这似乎也有些道理,家里无田,只有两间小草房,抄书赚的钱只能果腹,妹妹日日给人洗涮也无法为自己攒下一笔嫁妆。
人生的转折点在于兵乱。
久积的怨愤点燃了百姓的怒火,在一个盛夏的午后,南边来的乱兵洗劫了整座城,烧杀抢掠,燃烧的大火在十数里外都清晰可见,而在城南居住的他们,也成了最早被卷进去的倒霉蛋。
破旧的家被焚之一矩,妹妹被乱兵掳走,他仓皇逃命,坠入南河,被河水裹挟着顺流而下,幸好他久居河边,很小的时候就会水,这才捡了一条命。
上岸的他,只知道浑浑噩噩地向北走,却不想正巧遇见了一支州兵,统率的正是此地州牧,州牧见他可怜,在军中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判官位置,又急忙率军南下。
但没想到,这却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平叛一役中,他因熟知地形,提出了决堤冲垮叛兵军营的建议,在打了胜仗后,迅速被提拔起来,成了州牧帐下的幕僚之一,在随后的半年时间里,他随军一路南下,出谋划策,帮助州牧平定了整个南方的叛乱。
封赏纷至沓来。
州牧入朝为相,他作为平叛功臣,也跟着进京,成了新相一系中炙手可热的红人。
五年后,北地战乱爆发,他在宰相的举荐下,奉旨率军北上征讨异族,大败十万敌军,斩掉敌酋的头颅,让鲜血染红了荒漠,从此成为封疆大吏,为帝国镇守边疆。
十年后,他登上拜将台,亲手从皇帝手里接过了天下大将军的印玺。
十五年后,老相告病,他入朝为相,执宰天下,身后既有文臣亦有武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二十年后,皇帝驾崩,他一手辅佐新皇登基,半年后又让出手中权力,获得新皇荣宠万分。
当他死时,配享太庙,三个儿子全都赏赐官位。
可他依然对几十年前的南城河畔的小草房念念不忘。
因为他从未寻到过他的妹妹。
而度过第一世的苏启也很茫然。
李社的一生在他的脑海中极为清晰,他甚至可以清楚地回忆起他夜半读书时,妹妹在他身旁就着烛火缝补衣衫的表情,他也能记得南河水的冰凉和呛人,他甚至还能会想起当他的儿子出生时,他亲手接过时的喜悦。
就像那真的是自己的人生一样。
可这其实不过是云帝的一场幻境。
人生如梦,似雾似电。
这大概是佛家的说法,可道家也有类似的迷茫,庄周梦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