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奇怪的闷响,就像是有人抓起一只八爪鱼,用力甩在岩石上,大祭者不安起来,微微直起身子,试图寻找出声音的来源。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转过头,两个弟子安静地坐在篝火旁,也毫无所觉。
是他的错觉。
不,绝对不是。
就在又一次啪的闷响传来后,大祭者猛然站起了身子,他凝视着身下的海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心底泛起。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大祭者?”一声疑惑的询问从篝火旁传来。
大祭者没有回答,他感觉到了,就在身下的悬崖上,有什么东西在攀爬,那有节奏的啪啪声正是那个东西传出的。
两个弟子对望一眼,迅速起身,走到大祭者身旁,其实按照规矩,他们是不该靠近这里的,但大祭者的反应让他们实在担心,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声问道,“大祭者,怎么了?”
“下面......有东西。”大祭者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喃喃地说道,“快上来了。”
“什么?”一个弟子疑惑地探出头,“好黑,什么也看不......”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因为他也听见了啪啪的声响。
三个人沉默下来,既不想呆在这里,也不敢离开,啪啪的声响越来越近,三人忍不住向后退去,大祭者犹豫了片刻,再次靠近了悬崖。
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要亲眼看看。
啪。
又是一声闷响,一只手从悬崖边探了上来,抓住祭台的边角,用力一撑,一个湿漉漉的身影探出头来,他又用力一抓,按着祭台的架子,攀爬了上来。
大祭者浑身发抖,他惊恐地看着这个黑黝黝的身影,手脚冰凉,最后忍不住跪伏在地,喃喃地叹息着,“海神在上啊,海神在上。”
“海神?哦,对了,很多年前,我的确有个海神的称呼。”
湿漉漉的人影走近大祭者,他个子很高,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浑身散发着大海的腥气,他俯下身,一把摘下大祭者脸上的面具,凝视了片刻。
大祭者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他年纪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多岁,但又像是经历了万古的沧桑,一头垂落到地的长发证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理过自己了,而从他那低沉的声音来看,他是海神。
他们祖祖辈辈祭祀了很多年的海神。
“您是海神大人?”
“算是吧,不过我想你们祭祀的是我的母亲,”海神松开了抓着大祭司衣衫的手,瞥了一眼跌倒在地,恐惧地望着他的两个凡人,走到篝火旁,将手探入熊熊的火焰,“啊,真是美妙的温度,在海底的每一个醒来的日子,我都在怀念这种温度。”
“海神大人......您......”大祭者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海神为何出现,是为了祭品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别叫我海神了,我不过是一个修士罢了,”男子打了一个响指,蒸干身上的海水,又随手一抹,切断自己长长的头发,只剩下披肩的一小截,“你们该听过修士吧?”
“听过,海神大人你也是修士?”
“嗯,当年在东荒海旁与人战斗,被你们的祖辈当成了海神,说到底,我与母亲都只是修士罢了,祭祀我们既无作用也没必要。”
“这......”得知多年的信仰破灭,大祭者罕见地没有失望,反而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修士嘛,他也打过交道,虽然高傲了些,但至少都是人族,不像神只那么疏远。
“呼,天地又变了啊,怪不得我的禁锢会松脱。”男子仰头望着天穹,狠狠吸了口气,凡人无法感觉到的灵气蜂拥而至,填补着他空虚的灵海。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男子问道,又立刻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看更快一些。”
他转过身,盯着年迈的大祭者看了两眼,最终还是挑中了一个弟子,不顾他的颤抖,将右手食指按在了他的眉心。
“有趣,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片刻后,男子松开手,那弟子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男子笑了笑,“别担心,只是看了一眼你的记忆。”
“两族战乱又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男子低语一声,嘴角流露出嘲讽,“颠倒山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难怪当年会被那个酸书生拍傻了......等等,”男子皱起眉头,转头看向灵墟山的方向,“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到了那个酸书生的气息?”
“这是帝机?他竟然成帝了?”男子脸色变幻,“不对,还有天门的气息,他竟然.......”
男子沉默下来,他怔怔地站立了好半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真是了不起......唉,算了,输给你一次又何妨?”
“算算时间,寒山也该差不多开了,倒是该再去看看,说不定这次能有些好运气,”男子伸了个懒腰,一步踏上天穹,他随手一抓,天地间的灵气汇入其手,又随手一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入了望城之中,“既然你们祭祀我与母亲这么多年,那便是缘分了,送你们十年福缘吧。”
说完,男子消失不见。
大祭者默默望着天空,虽然他不知道男子做了什么,但他知道这对于望城来说非同小可,他再次跪伏在地,诚心地磕了九个头。
“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