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处走,那怪异的唱腔越是清晰,季行也渐渐没了耐性。
抬脚踹开最后一道门扉,手中的桃花酿因着身体的用力轻轻晃了几晃,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院中那一直哼唱着的并不婉转的腔调一起,瞬间强占了耳膜。
门内的人并没有因为大门被突然打开而有所停止,依旧旁若无人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唱着。
季行止步,看着眼前异常邋遢的男子,手脚瑟缩的躺在摇椅上,枯瘦的脸,被浓茂的胡须和散乱的发丝所掩盖。
若不是相熟之人,也实在难以从这张脸上找到曾经太子那玉树临风的影子。
但季行不会认不出他,哪怕肖玉焱化成灰他也确定自己可以一眼认出。
毕竟,他从当时看到冬青的尸首开始,之后度过的每一日,没有一刻不想将肖玉焱挫骨扬灰。
但看着如今的肖玉焱,季行却只是冷然地笑了笑。
有很多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让人崩溃。
“唱的真是难听。”
随着季行清冷的话语,那原本就不成调的哼唱也终于停了下来。
肖玉焱从自己蓬乱毛发的间隙,紧盯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
但他的眼中,却充满了陌生。
“不认识我了?”季行再次轻笑出声,“也罢。你高高在上,怎么会在意我们这种小人物。”
“忘了我并不打紧,但你若是忘了那些痛苦,感受不到煎熬,可是失去了留你活着的意义了。”
说着,季行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肖玉焱的摇椅面前,像逗小孩子一般,轻轻踢了一下这院子里那张唯一还能看的摇椅。
但就是这不经意间的逗弄,那摇椅也随着季行再次站好,而轰隆一声,散了一地。
椅子上的肖玉焱,也因此直接摔到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好几个跟头,露出了他乌黑的只剩了皮包骨头的手臂和双腿。
落在地上的肖玉焱,看向季行的眼中露出了些许惊骇,但身体却仍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再也伸展不开。
突然间,他看到了什么,眼睛骤然睁大,焕发出奕奕的神采。
“桃...桃花...”
但甫一说出口,肖玉焱眼中的神采便又迅速涣散,神情之中尽是撕裂般的悲伤,“阿罡他...不曾爱过我...”
此时肖玉焱双眼迷蒙,看着那酒瓶上的灼灼桃花,呵呵轻笑了出来。
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年桃花树下,他与那人并肩而立的景象。
“对。”见肖玉焱终于想起了什么,季行抬手把桃花酿又举得更高了些,好让肖玉焱看的更清楚一些,然后声音异常冷峻的说道:“他投奔了你最恨的欧阳玉心。”
“不过,如今大概也与你没什么差别。”
看着肖玉焱脸上渐渐失控的笑容,季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在那悲凉的大笑声中轻提着两瓶桃花酿,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的男子,也在这大笑声中,渐渐没了声息。
“啊!太子!玉焱!! 啊!”
一个女子闻声从屋内赶来,稍一查看便发出了凄厉的吼声。
但这一切已经与季行无关,季行没有再回头细查肖玉焱是否真的已经断了气,也没有再看那曾经贵为太子妃的女子如今究竟成了何般模样。
出了太子府,他带着那两瓶桃花酿,转道走向了城外的山林,那里他们初见的桃花,有冬青的墓陵,也有他的一处小草房。
只是不知王妃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他定要第一时间去看望,因为若是冬青还在,必然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