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待她走向笙寒的屋子时,她清楚的看见了,外面守着笙寒的那些奴才们,脸上一闪而逝的怪异神情。
登时,她心头就是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前天笙寒被毒杀的那一幕顿时跃然于她的脑海之中,令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差点窒息!
没时间再去追问那些该死的奴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第一时间就往笙寒的屋子冲了进去,“笙——”
一个字刚出口,后面的字眼就随着她陡然顿住的脚步,以及陡然瞠大的双眼,而立刻卡在了喉咙里。
“四姑姑,您回来啦——”
本乖乖坐在榻前的那个小人儿,突然就像只小兔子似地蹦了起来,蹦蹦跳跳的就朝云朵跑了过去。
云朵犯怵似地,身体本能的往后倒退了两步。
抬手抹了一把脸,她挤出一抹僵硬难看的笑,“眠儿,你怎么回来了?”
好些日子都没见到薄凤眠这个小恶魔,她还是听私下唠嗑的奴才们说的,说这小混-蛋攀上了皇长孙,今年刚四岁就成了皇长孙的伴读。
这不,前段时间皇长孙要学他的皇帝爷爷微服私访么?
于是顺道就把小混-蛋薄凤眠给一道带了去。
没有这小子的搀和,所以她最近才能这么顺风顺水。
要是这小子不回来了,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
‘侄子’。
每每想到这个称呼,云朵总是忍不住好笑且讽刺的扯开了嘴角。
小孩儿跑到云朵跟前后,不再是像以前没大没小行为堪称恶劣的一脚踢出去,反倒无比亲昵的用肉呼呼的胳膊,一把抱住了云朵的大腿。
小脸儿向上仰着,得见云朵的笑容勉强,不由不高兴的努起了小嘴,“四姑姑这是不欢迎眠儿吗?还是一点都没想眠儿?”
虽然看起来是在生气的样子,可明显却是在撒娇。
云朵反正是很不习惯这死孩子突如其来的亲昵,更对他突然的撒娇感到毛骨悚然。
本来小孩子这样在长辈面前如此,那是无可厚非的,可在她面前的可不是普通的孩子,所以……
“啊哈哈……眠儿怎么能这么说呢,四姑姑见到眠儿只是高兴坏了而已,眠儿如此的聪明可爱,四姑姑哪里会不欢迎,会不想念眠儿呢?”
边说着,云朵边拉下一张赔笑的脸,边弯下腰,不光亲昵的伸出手去揉捏小孩儿肉嘟嘟的脸蛋儿,甚至还撅起一张嘴,吧唧在小孩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她哎呀一声,惊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刚刚吃了大酱蒜蓉包,姑姑忘记擦嘴了诶……”
浓黑的大酱,味道冲人的蒜蓉,都是小孩儿生平最厌恶最鄙夷的东西。
所以,果不其然的,云朵当即就看到了小孩儿就算强忍,却怎么也忍不住的犯恶表情。
“姑……姑姑,眠儿要先出去一下。”
小身板在一僵之后,金贵的薄家小少爷连伸手去擦自己脸颊的勇气都没有,绷着一张又怒又是欲哭无泪的小脸儿,撂下这句话,捂着不断干呕的小嘴便逃也似地跑出了屋子。
云朵笑眯眯的望着小孩儿跑出去的小背影,还不忘在其后挥手送人,“慢走,啊。”
直到不见了小孩儿的踪影,云朵脸上的笑容才一沉,转身匆忙到了玉笙寒的榻前,紧张的开始在少年的身上做着检查。
一通检查下,发现少年身上并没有伤处,也没有被下毒的样子。
在让下人去漱玉斋拿了上好的伤寒药服下以后,少年烧的也没有那么厉害了,倒是呼吸均匀,脸色红润,睡容平和。
只是,却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让云朵既长舒了一口气,又同时提起了一口气,为少年轻柔的重新盖上被子,“怎么身体就这么柔弱呢?”
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就算再强如她,也曾经大病小痛不断。
可作为一个时刻都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佣兵,别说是得了病,哪怕就是得了绝症,也决不能放松警惕,轻易的去卸掉自己接手的任务。
所以,在很多任务里,她就有不少的时候,都是带病上阵。
而一旦上阵,一个娇弱的病西施晕倒,或是再也不肯爬起来,那都是绝对不允许的——
因为这样就等于是暴露出自己的弱点,继而,当敌人发现,抓住这个弱点后,便会将你轻而易举的抓捕,或是直接的一击毙命!
所以她这个弟弟啊,实在是比病西施还娇弱,令她简直都要操碎了一颗心。
“方莹。”
斜睇一眼门外端着托盘走进来的端庄女子,云朵的眉眼有些泛冷,“是谁让你放小少爷进来的。”
方莹立刻跪下,倒是不卑不亢的回答,“小少爷一直在七爷的门前大闹,奴婢们虽劝着拦着,但是又不敢触碰小少爷,这才让小少爷找到了空子,进了屋子。奴婢失职,还请四小姐责罚。“
理是这么个理,毕竟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小主子,一个是卑如草芥的奴才,两方僵持下来,奴才自然只能妥协。
然而……
云朵却很不以为然的嗤笑,“你的外家功夫和内力都不错,好歹也是鬼杀宗中的鬼姬呐,怎么,连个小孩子都制止不了,就这么无能?”
方莹猛地抬头,惊诧的望向背对她坐在榻沿上的云朵。
但很快,这些惊诧之色就被她收敛了起来,垂下头,就是在地板上重重一磕,“是,都是奴婢过错,奴婢不该因为过分重视小少爷,而让小少爷才有机可趁。”
“再有下次,你就直接滚出随云院,到你真正的主子面前,好好的伺候去吧。”云朵收回眼角的余光,视线温柔无害的倾泻在榻上的少年身上。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伺候这两个字,被她咬的有些玩味。
“是……是。”方莹的身子微微颤栗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在害怕什么,还因为愤怒。
“去吧,在随云院的大门和狗洞上,都给我贴上一张告示。”伸手将少年额头前汗湿的碎发轻柔的往后拨了拨,云朵面色渐渐好转,
甚至在嘴角上,她又露出了招牌的恶劣笑容,“至于上面的内容嘛,就找宁管家好好的写上……闲杂人等与狗,都不得入内。”
*
用了午膳,等来晚膳,亲自喂了笙寒的风寒药下肚以后,薄云朵静等第二天的御医过来。
然而,第二天,一没有等来太子那边送过来的御医,也没有等来弟弟笙寒的退烧好消息。
甚至,一切都与她的盘算反其道而行之不算,这一波接一波的噩耗,反倒接踵而至。
大清早就坐在笙寒的榻前,看着这大男孩儿因为高烧不退而通红的脸颊,满面的冷汗和瑟瑟发抖的全身,为他不断换着湿帕子的薄云朵,现在几乎是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眉头几乎要拧成了一条线。
“该死的,怎么会越烧越厉害了。”
低咒一声,云朵蹭的一声站起,就往屋外疾走。
虽然昨天才下定决心要和太子保持距离,可现在根本就不可能。
宫里的御医再不济,那也比民间的庸医好太多。
而能够请到宫中御医的,除了跟皇室沾边的皇孙贵胄,以及特定可以被指派御医的大臣,其余的人根本就接触不了。
所以,她现在一心能想到的,就只有他,太子燕夙修。
当然,薄久夜权势滔天,去找他索要一个区区的太医也不是不能够,只是心里那道槛……
是绝对不容许她,去低声下气的,求这样一个令她作呕的男人。
“哟,四姐姐这般着急,这是要去哪里呢?”
一道充满了嘲弄与切齿的女子声音,突兀的在不远处响起。
正埋头想事的云朵听了见,这才蓦地停下了脚步,抬眸望去。
但见院门之前,正有一位身段柔若无骨,姿容柔媚的粉衣女子,在婀娜多姿足下生莲般朝这边走来。
云朵晒然一笑,却并没有迎上去,“差点忘了,今天可是五妹妹三朝回门的日子呢。嗳哟五妹妹,这才三天不见,你这气色倒是越发的好了,难怪人人常说,女人像花,需要男人的滋润更会开的越发的美丽。”
顿了顿,云朵眨了眨眼睛,笑容在唇畔放大。
嫣红的唇内,她两颗虎牙在时隐时现,白的有些森然,“照这么看来,我那五妹夫,可是把五妹妹滋润的不错呢。”
“你……你无-耻!”薄云惜刚才还洋洋得意的小脸,现在转瞬就变得通红。
脂粉厚重也挡不住苍白虚弱的脸上,既有愤怒,也有窘迫,甚至还有痛恨。
只是不知哪个占的比例更多一些。
“诶,五妹妹,你怎能乱讲呢,姐姐怎么就无齿了?”云朵一脸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继而龇起一口雪白的牙齿,“呐,你看,姐姐这牙齿不是长的好好儿的么?”
明明云朵现在的样子别提多像个俏皮可人儿的少女。
可在现在已经被堵得说不出话的薄云惜眼里,云朵根本就是个恶魔,“你……你……明知道我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哦,不是这个,那是哪个?”云朵面露疑惑,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大难题的学生。
不过她这个学生倒是不笨,对方还没回答,她就已经眼前一亮,表情秒懂,“啊~难道五妹妹说的这个无齿,是那个无-耻?”
已经不想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和云朵继续讨论下去的薄云惜,脸色愠怒,大有不耐,张口本要转移话题,谁知道云朵突然莫名其妙的一声惊呼,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一惊一乍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薄云惜捂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口,极为不满的怒瞪云朵。
所谓的两姐妹已经撕破脸皮如厮,早就已经失去了装模作样的必要。
云朵震惊的瞪到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薄云惜。
大概是太惊愕,她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五妹妹,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居然是那种人。”
“你在说什么啊!”薄云惜简直莫名其妙。
云朵一脸伤心和失望,一双琥珀眸子,竟有些湿润起来,“你这不过才刚刚嫁人,就如此白日宣-淫-口出秽-言……你可是我们薄家最得意的嫡女五小姐,如今还是天家的八皇妃,怎么能如此粗鲁?若是让外边儿的人听了去,会怎样数落薄家,又会怎样奚落皇家,五妹妹又可曾想过?”
薄云惜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搽了厚厚脂粉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她完全没想到一开始薄云朵就给自己设下了语言陷阱,这下反倒自己成了没有教养的无-耻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