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见顾北面色发愁,便摆摆手:“公子不必开口,此处人多耳杂,怎能说起儿女私事,我今日便陪公子一醉解千愁!”这时,庭外有人安耐不住了,小声说道:“都说独隐山人的锦囊神秘莫测,举世无双,顾公子已然得其二,想必这武功修为,已入化境了吧......”
南平王一听,沉声喝道:“休得无理!”却不将说话之人赶走,可见他也想见识见识顾北到底能有几分能耐。若真如传言所说一般,那此人当真得好生招待,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他若能助一臂之力,真是似鱼得水、如虎添翼。只见顾北向众人挥挥手,站直身子,朝段棠与段义说道:“小生前来多有惊扰,不如就由小生献献丑,博诸位一笑如何?”
段棠面色一沉,说道:“顾公子岂能听由他人说教。”又抬眼朝这干人冷冷说道:“诸位有心见识江湖杂耍,外面街上多的是,诸位不妨这就前去,切莫舍不得腰间银两,多赏于他们些便是。我与皇叔和顾公子尚有要事商议,诸位可以回避了!”
南平王脸色微微难堪,却说道:“殿下发话,你等还愣着作甚,快快退下!”众人一听,讨了个没趣,忙呼啦啦四散离开。南平王打一哈哈,说道:“让二位见笑了......殿下,顾公子,不如移步别院,本王这就将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将出来,为殿下和顾公子接风洗尘!”
王府别院,南平王段义领着顾北段棠与几位心腹走在大理石铺就的行廊间。此别院修建的别出心裁,看来是专门请了当地有名工匠,巧借地势,依山傍岩。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布局精巧,整个院落看起来错落有致,颇具江南气质,一行人来到池塘中央的一间亭内,顾北昂首一看,此亭唤作“彩金亭”,当中设一白玉方案,雕工堪称奢华。顾北瞧得仔细,这院落乃斥重金打造,一景一致,一山一水,无不隐约妆点着主人奢靡豪迈的性格。
几人寒暄落座,早有仆人们一字排开,各色小吃点心,蜜饯水果,美酒佳肴,依次摆满案桌。南平王段义率先端起一杯酒,朗声说道:“今日咱府里,可谓一日渡尽千劫,回眸阑珊恍如梦,路尘蹁跹福自来。本王先敬殿下一杯。”段棠闻言举起酒杯,说道:“三皇叔痛失爱子,本不应把酒言欢,然而祸兮福所倚,这王府自顾公子前来,才真正应了那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啊。依我看来,这第一杯酒,该敬顾公子才是。”段棠话毕,众人皆具备敬顾北。
顾北也不推辞,一一道谢寒暄,将杯中酒饮尽,方说道:“多谢殿下与王爷抬举,顾某竟不知王爷府里,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当真令人痛心疾首啊!不知者不罪,王爷还请见谅。”说罢兀自斟满酒杯,起身离座,端着酒杯来到“彩金亭”外,向西边屈膝跪地,双手托着酒杯说道:“天之苍苍兮,乘玉龙以游寰宇;地之茫茫兮,驾金鹤以降泉壤。独隐山人弟子顾北,今借此薄酒,聊祭亡魂。川南之暖冬,凌冽其心。连天之衰草,哀燕声声。啼血而薄命以报父母恩,忠魂而久存以摄鬼神符。公子去兮星高月午,未亡人涕零滂沱,祷告再世亦为英烈,期来生把酒言欢。呜呼哀哉!”言罢,将杯中酒尽洒于地,深深叩首。
南平王一干人被顾北突如其来的一顿祭奠,唬得心下愧疚万分,哪里还有举觞畅饮的心思,纷纷跪倒在地,陪顾北磕头。顾北以头触地,久久不起身,这干人也只得陪着,不敢惊动。
顾北暗暗笑道:“你等心思太过肮垢,且随我跪着,若能有一丝忏悔之心,愿苍天庇佑,饶苟且性命。”他自知南平王二子,沿岸伏击太子未果,被陈明海一刀送上西天,却不知这等所谓“忠魂”,落在北襄王手里,怕想留个全尸都是奢望。
顾北琢磨着南平王与段棠待会定会拉拢自己,心下想好应对之策,才缓缓起身,凝神注视着段棠。段棠被顾北这样盯着,心里竟有些发毛。他实在无力洞察眼前这双虚无缥缈的眸子深处,究竟藏了多少未知的秘密。
幸好顾北移开了眼神,朝南平王拱手道:“令公子想必与小生年纪不相上下,顾北一时情难自持,悲从中来,还望没扰了王爷的兴致。”
南平王向顾北深施一礼,叹道:“若他们尚在人世,老夫......老夫定让他俩此生追随公子,鞍前马后,再勿趟这世间浑水......”说着便神情黯然,老泪夺眶而出。顾北上前斟满酒,安慰道:“王爷,人命皆有天定,节哀吧。偷生之人尚且还得往前走,了却残生,顾北敬王爷一杯。”说着仰脖饮下。段棠忙举杯说道:“顾公子此话不差,我等在此,便是为商议如何了却残生。来,大家一同举杯。”众人见二皇子发话,皆举杯饮尽。
段棠见气氛略转,便趁热打铁,也不避讳顾北就在身侧,朝众人说道:“三皇叔两位公子,说到底还是因当朝太子率军进犯川南而身亡,我等岂能不闻不问,坐视不理?现太子大军已驻守于琊龙江畔,随时便可攻陷王府,大肆屠杀,诸位可有良策,避免此番战乱?”段棠边说边暗中关注顾北的神情。顾北却面色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一武将打扮的男子摸了摸胡茬子,捡起酒杯猛灌一口,环视众人,沙哑着声音说道:“末将不才,混得便是刀口舔血的买卖,段王爷、殿下,请准允末将带兵前往江畔,将那杀人之徒亲手葬于琊龙江,也给他北襄王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北国的江山,向来都是刀枪说了算!”
段棠听罢也不做声,只是斜嘴一笑,始终拿余光窥视着顾北。南平王斜白了此人一眼,暗自骂道:“他让你说,你几句话便将这等忤逆之事和盘托出,当真是白瞎了一双眼,瞧不见这席上还有外人吗?”顾北依然只当没听见,夹起盘中的一块羊肉独自品尝起来。南平王正琢磨如何接过段棠的话,不料又有属下举杯说道:“殿下,王爷,在下以为,将军说得十分在理。太子区区几千兵马,不足为患,理当快刀斩乱麻。解决了眼下的这个拦路虎以后,再从长计议。在下以为,殿下登基乃众望所归,不如早日择黄道吉日,龙袍加身,另立国号,筹集粮草,整顿兵马,一举吞并他国,平定天下。”
南平王差点没将一杯酒砸到此人的脸上。只见他脸上颜色时青时绿,相当难堪。段义只得将目光投向段棠。段棠果然拿的稳当,别人说话间,已和顾北一人一半,将一碟羊肉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