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深陷沉思,没听谢柄文说的话,长缨倒是气极反笑,原来她还保持着瘸腿妇女的形象:一张沧桑蜡黄的脸,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眼皮耷拉着,煞是叫人倒胃口。长缨见顾北皱着眉头不言语,小女孩的心性登时涌上心头。
只见她一把扯过顾北,将他的脸掰正,对着自己,狠声问道:“你说,我美吗?”顾北一愣,脱口而出:“当然,缨儿是天底下最美的了!”他眼神的余光看到谢柄文在对面捂着嘴偷笑,正想问他,不料长缨嘟着嘴,不依不饶地问道:“你认真看着我说,我美还是陈萋萋那个小蹄子美......对了,我还忘了问你,那日你去了南平王府,见到她没,为何回来都没和我提起过?说!是不是陈萋萋那个小蹄子又对你示爱了?”
顾北一听,猛地回过神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听见长缨说道:“你看你,倒是说话呀,是不是有事对我隐瞒了?”
顾北懵懵地看着长缨,弱弱地说道:“我没有......”
长缨“吃吃“地笑了,又拉下脸说道:“不算不算,你到底有没有见她?“
“谁?”顾北问道。
“算啦算啦……”长缨摆手说道,“咱们还是说说明日,你是如何打算的?”
顾北看了长缨和谢柄文一眼,不伦不类的模样着实可笑,但他没笑,因为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举揪出所有的叛徒。“到了再说吧......”顾北说道。
马车摇摇晃晃走街串巷,终于在一条巷子的尽头停了下来。三人下了马车,顾北转身看了看四周,清一色白墙青瓦,朱门飞檐。踏进院落,一堵“照壁”映入眼帘。京城里大多数人家的照壁上,以“松鹤延年”、“麒麟送子”、“喜鹊登梅”等图案为主,或在前摆放花卉松竹,或在前置一长几,其上摆一盆文竹假山,以彰显院落主人书香翰墨的气质。
这间院落却与众不同,洁白的照壁上,赫然手绘一副女子画像,翠竹掩映,素手抚琴,落花犹如美人泪。顾北望了半晌,觉得画中女子又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绕过照壁,发现整个院落宽绰舒朗,四面房屋和谐有致,并以游廊连接,院中央开辟了一方沃土,载种着数十簇毛竹,一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环绕期间,情趣盎然。
长缨率先从一侧厢房出来,只见她已经卸妆梳洗,换上了一套浅紫色衣裙,望着顾北灿然一笑,风情万种不抵一抹娇羞,当真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似九秋之菊。
顾北迎上前去,长缨“嘤咛”一声,扑入顾北怀中,柔声说道:“这是当年父王痴情守望宜妃的地方,这些年一直有仆人替咱们看着,夫君你瞧,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说罢搂着顾北从正房开始看起,一间间看过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来到另外一侧的厢房外,长缨拍拍门,喊道:“谢柄文你是不是睡着了,半天都不出来,越发女儿家了......”里头谢柄文应声道:“大哥,长缨姐姐,你们先聊,我给我爹写封家书......”
顾北微微一笑,斜眼瞟了一眼长缨,嘴角泛起一缕坏笑,长缨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还没来得及张嘴,便被顾北一把抱起。
“特意为你换了新衣,弄皱了你得赔我......”长缨将滚烫的脸贴于顾北的脖颈,任由他抱着自己来到对面的房内,顾北抬腿踢合屋门,屋内红烛摇曳,榻间锦衾怀柔,十七年前,西凉王举樽空对月,十七年后,西凉公主春宵值千金。
次日,顾北长缨和谢柄文皆换上入时的衣袍,风光满面地来到酒肆,店家一看到顾北,当下哭丧着脸,垂手站在顾北桌前。
“就你一人?其余的人呢?”顾北呷了茶,微笑着问道。
“嗯......”店家吞吞吐吐,不敢照实说。顾北放下茶杯,抬头望着他:“那就让我来猜猜......有几位家里来了客人,实在分不开身,还有几位身体抱恙,还有外出赶不回来的,也有摊上小官司的,当然,少不了家里夫人临盆的......我说的对吗?”
店家惶恐的点头,嗫嚅道:“差......差不多都被......公子猜中了。”说罢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心想这次我死定了,长老为何偏偏选到我这里来了。不料顾北笑着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
店家听了如释重负,慌忙深施一礼,慢慢退下。
顾北看了一眼气得咬牙切齿的长缨,淡淡一笑,伸手自桌下拉起她的手,说道:“看来京城也和花都一般——沦陷了!不过缨儿你莫生气,这不还有我呢嘛。”又侧头瞧了瞧谢柄文,谢柄文暗暗用手指指着顾北拉着长缨的手,同样咬牙切齿,张嘴却不发出声音:“秀恩爱!”顾北得意地昂首说道:“当然还有柄文呢。”
长缨的手被顾北一握,心里舒坦了不少,却问道:“夫君,不知是何人所为,为何在短短的数月内,长缨帮已沦陷到了这步田地?”
顾北说道:“要想深究,恐怕真得等欧阳伯伯来了,不过眼下,咱们还得等一波人来,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如约而至的。”
“什么人?夫君另约了他人?”长缨问道。
“皇后宫里的人。”顾北说道,“不算约,是恰好遇到了而已。”
正说话间,酒肆外面果然熙熙攘攘来了一群人,叫嚷着闯入店里。
这伙人围住柜台里的店家叫嚷:“昨日里那个收账的小子去哪里了?今儿个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爷几个便在这京城白混了!”
长缨神色慌张地低声问顾北道:“夫君昨日你惹事了?这帮人瞧着就是些地头蛇,摊上他们准没好事。”谢柄文一看架势,也慌忙起身站到顾北身边。
店家不敢应声,只是缩着脑袋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
“哟......不说是吧,今儿个先拿你开刀!”一满脸横肉的锦衣男子叫嚣道。
店家悄悄拿余光看了一眼顾北,手从背后缓缓伸向柜台暗格。顾北朝他摇摇头,直起身来,解开浪湖刀。
人间狼藉须由刀锋书尽。越是难事,其实处理起来越简单,只要你找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