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凉王再次出现在石屋小小的窗口前时,顾北在里面欣喜地说道:“父王......缨儿上山了!”
这当然是他的臆测,但是,面对眼下的处境,他只能凡事往最好的一面想了。西凉王先是一惊,而后大笑道:“顾北啊顾北,你这又是何必呢?若你师父独隐在世的话,一定会被你气的背过气去,本王问你,当年你自作主张,将我西凉国拱手让给段岭那小子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啊?”
“缨儿真的上山了......父王,我有直觉!她离我不足一里!”
西凉王看不见石屋内顾北的神情,丧国之痛,犹如在他的心上钉了无数枚钢针,此时顾北又拿长缨说事,西凉王又怒不可遏,大骂道:“顾北,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我将长缨许配于你,又将西凉托付于你,你非但没有念本王的好,反而做出这般万世唾弃之举,你早已不配做本王的女婿,不配做长缨的夫君,本王早已和你恩断义绝!同样是雨真的孩子,你的为人,竟不及段棠半分,你若再跟本王提长缨,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
西凉王骂得有些累,他稍稍歇了歇,又接着骂道:“顾北,本王与段棠已经给了活下去的机会,写封诏书又有何难,他段岭若不与你狼狈为奸,怎会有眼下这大大的疆土?如今他落井下石,你也看到了的,你难道不觉得心寒吗,还这般护着他,顾北,你真是独隐的好弟子啊,真是雨真的好儿子啊!本王告诉你,杀害你母亲的凶手,齐公公,却是受了他段岭的外公倪雄指使,雨真是如何惨死的,你该比我清楚吧,为何还助纣为虐......顾北,长缨能看上你,当真是瞎了眼啊!”
西凉王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段棠的声音,显然,段棠是刚刚到。
他喘息了几下,尽量用平静语气说道:“顾北......西凉王苦口婆心劝了你这么久,你难道真的无动于衷吗?我问你,他段岭对如此,你为何还这般执迷不悟啊?好......既然你认为我段棠不如他,你自己,总胜过他许多了吧,我今日,当着西凉王的面向你保证,只要你写了诏书,号召天下百姓起义,一举推翻段岭的统治,我段棠,拥你为王,如何?”
顾北终于说话了。
“二位......涅盘山上待久了,目光自然会变得短浅,再者说了,你们二位,一个是我的丈人,一个是我的胞弟,论私心,我顾北何尝不愿与你们一起,共同治理天下啊?”
顾北突然顿了顿,说道:“拿壶酒来!”
段棠挥挥手,手下很快就端着一壶酒,从窗口递了进去。
只听顾北“咕咕咕”饮了几口,接着说道:“如何做一个好君王,二位一定深思熟虑过,我顾北不绕弯子,实话告诉你们吧,西凉王,年事已高,西凉国在你的统治下,朝廷蛀虫遍布全国,百姓申诉无门,只有一辈接着一辈,苟且偷生,表面上看去,百姓俯首劳作,一日推着一日,一年捱着一年,作为西凉王,你想的最多的,却是长生不老......当年痴痴道人,被你软禁于曳浪湖,天下苍生以为,他隐居山野,只为得道成仙,实则他却是不愿因自己一人之故,引发两国争战......”
“哈哈哈......”西凉王笑着打断他,“他一人,如何能引西凉与北国开战?简直是无稽之谈!”
顾北似乎又喝了两口酒,不疾不徐地说道:“如何不能?他是我母亲秋雨真的父亲,当年又与我师父独隐山人、东土僧人、朝堂圣人并称为‘四仙’,他们四人同心一气,手握朝堂与江湖命脉,更有传言,他们还拥有一种能使人长生的兰草。你将痴痴道人软禁于曳浪湖,一来可以与北国抗衡,二来,你比任何人都想得到这种兰草......”
“信口胡言......我看你是被关糊涂了吧!”西凉王嗤之以鼻。
“让他接着说!”段棠却从未听顾北如此长篇大论地说过这些事,忙摆手制止西凉王,朝小窗内说道:“酒多的是,你接着说吧......”
段棠示意手下再往里递进去一壶酒,索性又让他们搬来两张椅子,坐下来听顾北的高谈阔论。
“多谢了!这酒不错!”顾北说道,“西凉王自然比谁都清楚,到底是谁杀害了宜妃娘娘,但是,就算他知道,但万万不能让痴痴道人知道,更不能让他回到北国,万一痴痴道人见到了齐公公或者倪雄等人,那西凉,将面临灭顶之灾!”
“这又是为何?”段棠问道。
顾北叹了一声:“唉......念在我与长缨两情相悦,至死不渝的份上,我便将其中的缘由,生生压在了心底,不愿与任何人说起,尤其是你,段棠,一个心比天高,自作聪明的王爷!”
段棠冷笑一声,道:“我自作聪明?要不是因为你,我段棠睥睨天下,傲视群雄,又能干他段岭何事?”
“段棠啊,你总是将自己的遭遇,怪罪到我的头上,单单这一点,你与段岭,相差甚远啊!段岭常与我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我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因为,我只拿他当君王,从未拿他当朋友过。就算眼下他将我禁于涅盘山,我却无怨无悔,当年淮阴侯之言,如雷贯耳,顾北岂能忘?然,自古君王者,岂能容他人凌驾于一十二旒之上......而今天下大统,盛世和谐,顾北一人之委屈,着实微不足道,不足挂齿啊!”
“我也可以如他这般,端坐大安殿,指点江山......”段棠忿忿地说道。
“你不能!”顾北果断地说道,“段岭能心无旁骛地替百姓着想,你不能,你看看涅盘山,这小小一座山,若在一只蝼蚁的眼里,堪比北国如今的疆土,段棠,你把它当成什么了,培育‘血兰花’的沃土?颠覆朝堂的基石?笼络人心的殿堂?都不是,段棠,我说的是不是很对?这三年多来,你在涅盘山上一事无成,是不是也可以说,就算再给你三十年,涅盘山顶多变成一座由段岭喂养着的鬼山?他若念亲情,每年运来十二船食物,养活着你,若狠下心,扯了山下的渔船,你的性命,便连山上的蝼蚁都不如了......”
段棠并未担心自己饿死在涅盘山上,但顾北说他这三年一事无成,着实刺痛了他的神经。
段棠沉默了。
西凉王也沉默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的沉默了,唯有顾北一边饮酒一边唱道:“曾羡渭水太公钩,钓得君王十二旒。几度魂牵涅盘水,唯有长缨胜九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