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芊手中的海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几半。
什么海螺,只不过是独隐要将自己遗失在茫茫人海,留下的一丝回声罢了!
她知道,独隐迟早会丢下自己,内心暗暗祈祷这一天来的迟些,再迟些,可是她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戚楚先弯腰从地上捡起摔碎的海螺,笑着说道:“姑娘......我的府上,门庭若市,天南海北之人,往来不息,足以让你消遣寂寞......这海螺破了,我府上正好有一个,比你的脑袋还要大,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
屈芊笑了笑,微微颔首,来到戚楚先的身后,望着独隐平淡从容的脸庞,泪水滚落胸前。
“我会来看你的......”独隐说完,举起桌上的酒杯,与戚楚先对饮。
“他的心里,从未有过我吧......”屈芊心想。
独隐离开的时候,天真的飘起了雪花,落在屈芊的睫毛上,冰冷了所有的心事。
再后来,戚楚先对她真的很好,好到她以为自己会被他纳为小妾。戚楚先甚至派人将她的父母兄弟全都接到了京城,送了一间宅院和仆人,把一家人侍候得笑口常开。
屈芊的母亲常说:“这才是女孩儿该有的样子,你趁早给人家生个一男半女的,好让你哥也在皇宫里某个差事......”
于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戚楚先一身酒气,满脸赤红地闯入屈芊的卧房,褪去了她为独隐守了十八年朱砂。
酒醒后的戚楚先,唤来那个叫陈明海的少年,俩人在院中说了很久的话,后来戚楚先的夫人孩子也来了,陈明海搂着屈芊,笑着对众人说道:“晚辈斗胆,将这姑娘带走,还望戚大人和夫人恩准。”
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句话,说得大家一个个笑逐颜开。
屈芊仰头,望着天边一缕绚丽的彩云,心里说道:“独隐,这就是你给我的安稳?”
好在陈明海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因为他喜欢听屈芊口里的天南地北,海阔天空。
这一说,便是三年。
河界的雪洋洋洒洒覆盖了整个军营的那晚,带着对独隐和戚楚先的恨,屈芊在陈明海身边哭成了泪人。
次年,太子段泓赐婚,与陈明海洞房花烛之人,屈芊未曾听闻,只知晓她知书达理,出身极好。
屈芊目送陈明海的轿辇消失在通往京城的官道尽头,她转身进了营帐,低头吻了吻襁褓中睡得正甜的女婴,任由泪水滂沱,从此再不回头......
后来听闻,陈明海的正房并无所出,视这名女婴如己出,百般宠爱。屈芊终于释怀。
她到过一次子微山。
那是她此生最后一次为独隐痴狂。
独隐吃惊地望着无比憔悴的她,膝前是一个蹒跚学步的男童。
“他是谁的孩子?”屈芊压着即将崩溃的情绪,盯着这个男童问。
“秋雨真......”独隐的内心大概也充满了愧疚,弯腰将男童抱起,男童撕扯着他的胡须,“咯咯”直笑。
独隐转身走进茅草屋,很快又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丫头,你将它随身带着,它能保你后世无忧......”
屈芊恨恨地接过布包,幽怨地看了一眼独隐和他怀中的男童,转身下山。
这一转身,又是一生一世。
十五后。独隐想起当初,他怀着无比歉疚的心思,将自己新悟出的“御水”、“求雨”术慷慨赠予屈芊,慌乱之间,还将自己随手撰写的一封预测北国王朝兴盛衰败的手稿,也一并装进了布袋。
此乃天机,天机者,不可泄露也。
屈芊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独隐暗暗祈求她悟不出手稿中的天机。
最后,他只能依靠顾北,而且,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他说明那个布包对天下苍生的意义,他希望顾北能从戚楚先、陈明海、痴痴道人和东土僧人他们身上,委婉地打探到屈芊的下落,再以顾北的聪灵,一定可以讨回自己的手稿。
可是,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戚楚先和陈明海,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它彻底遗忘,岂能因为顾北的出现,再将它翻上心头?
痴痴道人爱护自己外孙顾北,而独隐和屈芊的那段风花雪月,他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又如何能与儿孙们畅谈其中的荒诞?
好在这份手稿,屈芊的确没有悟出。
她唯独悟出“御水”和“求雨”之术。屈芊凭着这两个手艺,风风光光成了“水神”,百姓但凡有求于她,当地的容貌上佳的男子,便会被她当成负心汉,放进铡刀,斩下他们的头颅,看他们血流如注。
不得不说,屈芊的后半生,过得无比畅快,毕竟,独隐和戚楚先这两个世人眼中的“高人”,早已被她杀了无数次,快意恩仇,大抵如此!
直到见到欧阳岳的那一刻,她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独隐给自己的手稿,竟然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朝代可以更迭,江山亦可!
她本就亏欠于陈萋萋,何况陈萋萋的儿子,本也姓段,做一回皇帝,未尝不可。于是屈芊决定,她要以最惊人的手段,回报自己苦命的女儿和外孙。
面对欧阳岳,屈芊尽量克制住内心的狂喜。
她思虑良久,准备从欧阳岳身上开刀,拿他来制衡顾北,架空新帝段瑞,扶自己的外孙段虎即位!
独隐的这个弟子,屈芊甚是顾虑,因为他的成就,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远地超越了独隐。
好在欧阳岳出现了!
天赐的良机!
屈芊命人拦截西行的陈萋萋母女,三五日后,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和自己的女儿外孙见面,而自己的有生之年,即将见证一场盛大的王朝替换!
这是何等壮哉啊。
屈芊终于明白了独隐当初的苦心。
她甚至愿意相信,独隐真的爱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