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胜宗虽觉文字读来艰辛,断没有练功习武那般得心应手,但看着这百年前的大人物这些鲜为人知的成长轶事,也是颇为有趣。再加上这平南王少年时也实在是顽劣的紧,做的都是常人不敢做,想的都是常人不想。比起寻常的帝王传记,要有意思得多。
这一日,郁胜宗骑着高头大马,手里还在孜孜不倦地读着手札,不时地发出“嗤嗤”的笑声。风霜儿在一旁听得奇怪,好奇地问道,“宗哥哥你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郁胜宗这才放下手札,笑道,“我是笑这位平南王爷,年轻的时候好生淘气,什么祸都闯的出来。”
风霜儿问道,“他做了些什么事情,这般好笑?”
聿明老太爷虽然吩咐,此手札只有郁胜宗才可以翻阅,但没有说过不可转述其中内容,是以郁胜宗想了想,觉得也不算有违先人遗嘱,指着手札说道,“你瞧这篇,说的是燕昭平二十一年八月初三,长安城北富户刘府迎亲,平南王爷年十四岁,携城南巷屠户、商人、当铺掌柜家子侄共计三十余人,前往刘付闹洞房,当天晚上居然将新娘子抬了出来,给人家新铺的喜床上放了个大和尚,而把人家家的新媳妇抬到了附近的那大和尚念经的寺庙里去了。霜儿你说有趣不有趣。”
风霜儿皱着眉头,“这可不是苦了人家家里的新媳妇吗?哪里好笑了?”
凤七九笑道,“小疯子此言差矣。你有所不知,北燕统治下的北地,女子社会地位极低,出家人又极其重视清修,寻常家的女儿媳妇,根本不能去寺庙或者道观上香祈福。是以平南王爷当年此举,可以说是大有深意。”
风霜儿一怔,到不曾听说过这些事情。但她口直心快,立刻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些出家人,自己定力不够,却又怎么能怪到女儿家的头上来,真真岂有此理。”
凤七九不禁大笑道,“小疯子此话深得我心,这世界上多的是满嘴仁义道德,却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那些出家人嘴里说着为着清修,但若定力足够,又哪来的这么多戒律清规。”
郁胜宗皱眉,听凤七九对那些伪君子们点评,心中却闪过师父师叔两人的背影。
风霜儿又叹一声,“唉,世人都说红颜祸水,商纣王白白葬送自己的一片锦绣江山,大家却都说是妲己的过错。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的是博褒姒一笑。其实这些古代君王若真的是圣主明君,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白白送掉江山呢?唉,这历史的黑锅,都让我们女人来背了。”
祁少悲饱读诗书,却又不同于世间大儒迂腐,在一旁笑道,“霜儿姑娘之言固然不假,但历史的真相,时常不是一两句话可以交代清楚的。就像你说的烽火戏诸侯,说是让褒姒来背亡国的黑锅,但实际上,它真实的作用可能正是为了抹黑幽王,而非褒姒。”
郁胜宗听他讨论历史,来了兴致。这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他小时候市场听说,此时听祁少悲的言下之意,似乎有些新意,顿感新鲜,说道,“祁兄,这故事背后难道还有什么奥妙不成?”
祁少悲顿时来了精神,笑道,“幽王自然是没有德行的昏君。但是烽火戏诸侯这样的故事,稍微想想就觉得是不可能。郁兄弟,我问你,咱们从徽州一路赶来雍州,花了多久?”
郁胜宗想想,说道,“半个多月吧。”
祁少悲说道,“照啊,这还是咱们中间有伤员,要照顾伤员慢走的结果。你想想看,若有蛮夷攻打长安,幽王从长安发出烽火求援,那些远道而来的诸侯率兵来救,近的要数日,远的要好几个月。他们的距离不比咱们从徽州赶往雍州来的短,但他们要带更多人马,动员准备都有可能要花好几天时间。
而烽火戏诸侯的故事里,这些诸侯可是‘朝发夕至’。而且我刚才说了,这些诸侯们到达长安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褒姒在那里每隔几天看一个诸侯来一次笑一次,褒姒吃饱了撑的?
而且正史记载,幽王最后死在了骊山,而不是镐京,那个时候的骊山还在申国境内。是以可想而知,这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就是后人杜撰出来的。”
所有人都“哦”了一声,没想到听习惯了的那些先人的故事,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此时祁少悲已经讲上了兴头,说道,“再说霜儿姑娘说到的商纣王。那就比周幽王更冤了,因为你们听说过很多的暴行根本就不是纣王而是夏桀做的。后人说到昏君,第一反应总是想到桀纣,导致桀纣不分。其实纣王文治武功都不算差的,其中甚至还有废除奴隶制度这样的好事情,但正是这些改革触及贵族的利益,文王反旗一竖,大家都反了。后来周朝要给自己正名,这才多出很多故事来给纣王泼脏水。至于妲己这个人物,是否真实存在,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郁胜宗听得此言,这才惊道,“那么此次霍老大此次造反杀死两位龙头,是否正是因为两位龙头的存在,妨碍了他的人头买卖?”
凤七九沉吟道,“你断我财路,我断你生路,这确实是我们黑市的生存法则。”
何彪原本听得正入神,他不曾读过回风谷鸽房里的那些信件,此时也是惊讶,转头看着凤七九说道,“凤老弟,有这等事情?”
凤七九沉吟道,“是了,是了,这下这一切就都能连起来了。恐怕霍老大为这些杀手组织做中间联系人,赚了个盆满钵满,肯定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被两位龙头发现了,他才造反的。”
祁少悲说道,“但若两位龙头已经知道了此事,又怎么会让霍老大这厮有所行动......啊!是了。”
凤七九赶紧问道,“怎么了?”
祁少悲说道,“账本!事发当天我在给两位龙头算账,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那天的账本里一定有什么玄机!霍老大秘密做此事多年,一定会做好假账呈上来,而我那天算的账本没能算完......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郁胜宗长叹一声,“祁兄方才说的故事,最后无非是成王败寇,胜者无论怎么书写历史,咱们也只能看着了。”
凤七九看着他良久,这才说道,“你说得对。”说着,眼中凶光渐盛,说道,“但胜者定然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