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板娘这一称呼实在太久没听过,何曳这一趟省亲便省得相当的欢悦。一路上吱吱喳喳的向总裁大人描述,当时万人齐争鲍鱼粽子的热闹场面。
叶辰刚想与她顺路到胜记拿点鲍鱼粽子去孝敬二师兄,何曳却收到陆直的电话。然后扯着叶辰往回走:“快,爸爸她们订了位置,在酒店等我们吃饭呢。”
本以为只是一顿晚饭,却不想却成了对亲家。
叶辰皱眉坐下,对着席中的二姑娘细声询问:“你们怎么来了?”
李静云冷眼,二姑娘没好气的道:“你的宝贝岳丈大人,亲自到我们家,请我们出来吃饭。”
“哦?”
“他嗓门太大,大嫂受不了门外有只狗在嚎,只好过来了。”
何曳战战兢兢的吃饭,不一会儿便听得陆直声若洪钟的笑着说:“亲家母,既然叶辰和我家小曳已经谈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也应该办婚事了。”
“办婚事?”何曳差点把汤喷了,反看向来镇定的叶辰,那手也抖了一抖。
“爸爸……”何曳刚想说话,被陆直威严的制止,他举了举手:“这年头,恋爱变得太久,容易变质。我多年不在小曳的身边,这次回来,希望她能早点成家,得到幸福。”
李静云脸色铁青,瞟着叶辰:“我倒是没听你说过,你想娶老婆了呢?我这个妈真是不中用,儿子要结婚,我竟然最后一个知道?”
“妈妈……”叶辰心知不妙。陆直却继续发挥:“我和小曳妈商量过,之前入赘什么的太过强人所难。所以,我们也就不计较。婚事新办,酒店和其他杂事我都已经订好,亲朋好友的名单也已经拟好,亲家母啊,你们就等着喝喜酒就行了。”
李静云:“哼,我们叶家真是有福气啊,娶媳妇居然连酒店都有别人帮着订。”
“哈哈哈,不用客气。”陆直一派爽朗。何曳却心中叫苦,就连她这么笨都晓得,以叶家的身家地位,如果办婚事,当是一切都按叶家的规矩来办,绝不会有女家作主的道理。
何欣如苦笑着站起,举起了杯子,用力的扯陆直的衣角,对李静云歉意的道:“对不起,阿曳爸爸喝多了,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啊?我们在谈正经事,你少管闲事。”他冷喝,何欣如呆在一边,还没来得及反应,陆直便一气呵成的道:“至于礼金,你们叶家高门大户,我们要是太客气,反而小看你们了。所以,我左思右想,1000万吧!1000万礼金,便宜得很。”
“爸爸……”何曳尖叫。
李静云从席中愤然站起:“哈,你们的宝贝女儿价钱卖得还真便宜。可惜了,再便宜,我们叶家也没兴趣买个媳妇回家。”
无奈的望着叶家大小愤然离去,何曳含着泪眼望陆直:“爸爸,你回到妈妈和我的身边来,就是因为缺钱吗?你有困难和我们说啊,我们会帮你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葬送女儿的一生幸福,为什么你要把女儿卖了?
何欣如望着陆直把面前的酒一喝而光,哀伤的问:“大师兄,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吧?亲手毁了阿曳的幸福。你,原来还这么的恨我们母女吗?”
“哈哈哈……如果是你,你会不恨吗?”陆直的手捏握成拳,他对何欣如背叛的仇恨,就如何欣如对刘曳诚的执迷:“我那么的疼爱你,把你放在手心里宝贝着。你做什么了?,那么我呢?我那么多年对你的感情呢,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狗屁不如的东西?”
“错的是我,你何苦要为难阿曳?这么多年,她那么的想念你,等着你……”
“放屁,我不希罕。”
何欣如心痛,却无能为力:“大师兄,这么多年是我对你不起。你要恨我,是应当的,只是,阿曳她那么无辜,你又何苦?”
“何欣如……我不问你的过去,不问你和那人发生了什么,甚至接受你肚里的孽种,可是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们同为师兄妹多年,也拜堂成了夫妻。可是你呢?连碰都不让我碰,就连假装的情意都不给我。何欣如,你知不知道,你伤我多深,我有多恨你?”
“我明白。”她哽咽着:“我只是不想骗你。你是那么好的人,那么疼小如的人,我舍不得骗你……”
何欣如,你为什么不骗一下我?不假装爱一下我?
多年以后,你为什么还可以与他,在热闹的街头两两相望?
一间百年字号的“百荷堂”,那样安静的停放在“云天酒店”的对街。
小师妹,你的心,如我一般,23年都不能停息。
何欣如转身沉默了许久,才叹气道:“叶辰对阿曳的爱到底有几分,我看得虽不够清,但阿曳对叶辰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近来想得很多,师兄和我,最最遗憾的就是不能与心中所爱共偕白首。所以,我们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误了阿曳。”
“那是你的事。”
“那确实是我的事,阿曳只是我的女儿而已。”她微笑:“万不得已之时,我只须告诉大家,你不是阿曳的爸爸,她的婚事你作不了主,一切便都好办了。”
陆直僵着一张脸,呼吸渐促:“公开真相?你就不怕何曳会把你当表子看?你就忍心让她知道,当年人们一声声叫的野种,竟是真的?你就不怕她会受不了?”
“不怕。她见过我……和曳诚在一起。”
“你,简直不要脸。”
“嗯。”她眉眼从容,笑容却冰冷:“你既然忍心伤害我的女儿,我也就忍心放下我们多年的兄妹情份。从此以后,我不把你当师兄看。”
“随便。”
“谢谢!”
“哼,你以为公布阿曳的身世,你们就能身价上升?呸,还不是被抛弃的野种?”
“刘曳诚的野种,只怕比你陆直的正种还来得娇贵。这世道,先敬罗衣后敬人,要真的分个先来后到,刘欣还得叫阿曳做姐姐,云天酒店还得分我阿曳一半。”
“你?哈哈哈……何欣如,你倒是越活越精明了。”
“当然,你以为,我这年纪白长了?我不愿意说出阿曳的身世,除了担心阿曳的反应之外。最大的原因是我不想这样便宜了刘曳诚。我辛辛苦苦养育**的女儿,凭什么最后要返还给他?我难道要苦巴巴的告诉他:这么多年我过得多么的凄凉,多么的寂寞……而我又多么的想念他,含辛茹苦的抚育我和他的女儿,等着他回来娶我?……然后,让他同情我,怜悯我,才假惺惺的道一句:对不起?”她的眼角已有泪:“我不要自己变得这么的可怜、鄙微。但如若有一天,你真要逼我到绝路,我便只能万不得已。”
何曳细心的观察总裁大人的脸色,看他并没有暴怒,才心虚的摇他的手臂:“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爸爸,他……”
“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这么不讲理。”
呼,她长长的舒气,又费心解释:“我想爸爸,可能只是说说而已。”
“不,阿曳,他是认真的。”
“啊?”以叶辰比自己高了一筹的智商,他说是真的,应该是真的,可是,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叶辰颇有点语重深长:“阿曳,你和妈妈有没有看清楚。你爸爸这次回来,并不是因为爱你。”
“不然,是为什么?为钱吗?”
“也不是。”
“可是,他问你们家要钱了。嗯,爸爸一定是有困难。”
“唉,他如果真的是金钱方面有困难。依一般的想法,应该是先向我拿。我既然和你一起,他要真是需要钱,我自然会帮他。倘若不帮,他才会另想办法。不可能放着我这个捷径不走,而大张旗鼓,拐弯抹角的去问我妈妈要,还利用上我们的婚事。”他亲了亲她,很无情的道:“他是故意的,想破坏我们的婚事。”
何曳心底不敢浮动的念想便这样被叶辰撩起来了。如果爸爸回来只是为了破坏她,为了打击她,那么,他真的没爱过自己和妈妈吗?
离开了13年,不曾尽过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回来,还要给女儿再补上一刀吗?
“阿曳,你得接受,你爸爸不但不爱你和妈妈,甚至还非常痛恨你们。”
她的脑海里,父爱的痕迹其实已经很模糊,童年时,她最畏惧的人便是父亲,甚至总是藏在妈妈的身后,才敢偷偷的抬头望清他僵硬的脸。
后来,他走了。她却开始思念,思念到那些曾经淡漠而仇视的目光都消失不见。而他曾经在病中轻轻抚她的大手,那难得流露出来的怜惜,却在记忆中无限放大,那份亲情在分离中散漫生长,越来越高。
她渴望爸爸,菲儿有爸爸、翊良有爸爸、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全都有爸爸。
她小小年纪曾经不止一次的与人争辨:“我有爸爸,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你等着……”
多少年,她就这样等着。不敢奢望那一份父爱,只希望能有一个伟岸的父亲,她也是有爸爸的女孩儿。
父亲再冷再坏,对女儿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她轻轻的推开酒店的门,仍是桃花叶后的木屋区酒店,陆直在等她。
自斟自饮的陆直显得那般的萧索,比起何欣如和刘曳诚,他似乎苍老得很快。坚毅的脸爬着丛生的皱纹,她想:这么多年,他一定过得很不如意。
而她和妈妈虽然寂寞,却一直养尊处优。
她淡淡的为他倒了杯酒,他抬起头来,咧着的嘴角似笑又似哭:“我比你妈妈大了13岁。我爱上她的时候,她还很小,……很小很小。我等她长大,一直觉得好幸福,然而等到她会爱人的时候,我却已经开始老了。”
他抹了抹眼角,把那滴泪勉强的收了回去,那种憋屈让人看了十分难受。
“陪爸爸喝一杯酒,来让我看看我的小曳儿会不会喝酒。”
她静静的端起杯子喝了下去,酒是刺辣的白干,她抿抿嘴,他在旁凝视她,凄凉的笑:“你和他很像。”
“嗯,我和妈妈有点像。”
“不,和那个人像。”
哪个人?她还来不及询问,眼前父亲的眉眼影影绰绰,他狂笑的脸蒙上一层青青的影:“哈哈哈,是地狱,我们就一起下吧,何欣如,你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我帮你一并毁掉……”
“百荷堂”门前,秋风扬起街边的落曳。刘曳诚扔下第三支烟,终于从车内步出,走进一直开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