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调没有丝毫起伏,读完之后,房间陷入长长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当中,谁也没有说一句话,空气仿佛停止流动了,只剩彼此的心跳在动。
他漆黑的眼眸睇着她。
眸底冷冽的寒意混杂着难言的痛楚与复杂,心脏处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了一下,秦果果被自己这种陌生的感觉吓到,将目光避开。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
“这招瞒天过海用的不错,你今晚上其实就是去见的他,是吧?你就这么想见你的旧情人吗?”
深深吸了口气,他手攥紧了手机。
“你可以解释。”这一句话,很轻很轻。
秦果果知道的,这是叶喆怒极时候的表现,他越是生气,声音越是控制得平静。
在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给他好好解释。
可是,张开口,却哑口无言。
她要解释什么?
告诉他,自己事先也不知道薛立会在那里出现?如果知道,她肯定不会去?
这样的说话即使是事实,可是他会相信吗?连她自己都怀疑……如果事先知道约她的是薛立……
叶喆一直在等,等秦果果开口说话。
不管她说什么,哪怕是欺骗他的谎言,他都愿意听,这个世上没有在乎,就没有欺骗,他宁愿她骗他,或者恼羞成怒指控他偷看她的信息,这样,起码还能证明她心里至少有他。
可是,没有。
满室的清冷。
他等不到,她甚至看他一眼都不看。
微微的苦涩从舌尖扩散开,原来这就是求而不得的滋味。
一直以来,他以为,她只是还没有对自己动心,现在,他才发现,她不是没有动心,而是没有心,又或者,单纯只对他一个人没有心。
“秦果果,是你太天真了还是你觉得我很好骗?你就这样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你自己说,这是你们第几次见面?我已经给过你不止一次机会,前天,还有今天,你明明去见的他,为什么不主动跟我坦白?你觉得我会禁止你们见面,还是你自己根本还余情未了,对他念念不忘所以心虚瞒着我?”
犹如被人从头浇了一桶滚油,从头浇到脚,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着了火似的发烫。原来,这就是理由,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
短短的几秒,已经足够她理清楚他这段时间情绪失控的原因了。
秦果果觉得好笑,她真够迟钝,只要用心想想,便不难发现,叶喆开始不对劲的时间不正是前天吗?
她以为他恼她喝酒了,原来不是,他介怀她跟薛立见面了。
明明耿耿于怀,却将这件事埋藏这么深,只字不提,甚至连问都不问,其实……叶喆,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信任她的吧?
几个小时前,面对薛立的时候,她还能逼着自己笑着说出那样决绝的一番说话,可此刻,当她看着叶喆,看着他用这种从没有过的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种似要将她活生生凌迟了的目光,秦果果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就是她说服自己要学会接受的良人么?
不是不委屈的……不是不委屈的……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知道自己肯定有不对的地方,可是错在哪里?到底错在哪里?没有人告诉她,她自己更不会知道。
也许……也许所有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不应该跟薛立一起,不应该跟叶喆达成交易,这些通通都是错,可是,谁能告诉她怎样才能回到从前呢?这条路不是她想选的,不是她想选的……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又阴沉。
她就站在那,眼眶红红的,但却执拗的,不肯掉一滴眼泪。
他望着她,一阵心烦意乱,抓抓头发,有些眼不见为净地转过身去,许久,伸长手臂指向门口。
“你现在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话音甫落,就听闻身后干脆决绝的脚步声。
叶喆猛地回头,就见她人已走到门前,手搭在门把上,随时要离开,并且走了就不再回来的样子。
心一慌,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他紧张地站起来叫住她,“你站住!”
秦果果动作只是顿了顿,她没有回头,也不回答,垂着眼眸,门锁“咔咂”一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耳畔扫过一阵风,“碰!――”的一声响,他的手撑在门板上,才开启的一条门缝猛地合上。
“你想去哪里?”
她置若罔闻,赌气地使劲拧动门把,怎么都拧不开,他只掌压着门,不肯挪开。
他盯着她盯到眼睛冒火,她就这么急着要走?她想去哪?这里是她的家,她不好好呆着,她还想去哪?!
他粗暴地扯过她,将她远远带离那扇门,她还试图折回去,他不准,紧紧地钳制着她的两只手,完全制服着她沉声质问,“我问你想去哪里?这个时候你还想去哪里?”
不是他让她出去的吗?她听话出去了,他反而不准?
他就是要她做他的扯线木偶,他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心里什么样的滋味都有,挤压已久的情绪一点一点被挑起,渐渐地犹如泛滥的河堤,一股脑儿全涌上心头,整个人濒临崩溃之中。
“去哪里都用不着你管!……放开!”
“放开?!然后呢?好让你去他身边,你们从此双宿双栖?妄想!”
。
叶喆频频皱眉,却闷声不吭地承受着,怎样都不肯放手,他不放手,秦果果打到累了,逐渐停歇下来,开始止不住地流泪。
“呜呜……叶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是他将她逼成现在这种样子!是他将她陷入现在这种狼狈不堪的生活状态!
如果没有遇见他,会有多好?
如果当初不是他耍了手段……她现在还能全身而退……
都是他!都是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他!
他才是该千刀刮万刀杀的罪诙祸首!!
他以为只有他才有资格不想见她吗?“我恨你!我不想看见你!我以后不想看见你!……”
她就那样埋在他胸膛控诉着。
明明已经折腾得提不起力气了,可还是口口声声说着恨他不想见到他的说话,一遍又一遍无休止地重复着,语气那样的坚定,仿佛在说铁铮铮的,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的轻声细语化作世间最狠毒的利剑,直直插入他的心脏,这种明明是自己的,却不属于自己的感觉,比起直接将他凌迟处死,更是煎熬。
蓦地就怀念起以前那个秦果果。
以前的秦果果特别爱笑,跟着叶立秋回家,两人远远碰见面,她总是招呼还没打,眼睛就已经先弯成了月牙儿。
那个时候的她,娇憨得令人回味,笑容单纯,黑漆漆的眼瞳望着他,没有掺杂半点其他想法,跟他接触过的女人很大不同。
也许就是她这点无欲无求的眼神儿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每次来,他都特别留意她,甚至兴起逗她的念头。
她跟叶立秋在院子里耍闹的时候,他其实就在楼上看着,就静静地看着,偶尔叶立秋走开小会儿,他才会装作不经意在那里出现。
在他们最熟的那段时间,她看见自己表现得如同看见亲大哥一样欢喜,跑上来跟他说话,一边笑,嘴里同时甜甜地喊着“叶大哥叶大哥……”
他素来讨厌连说话都不正经说的人,要是换做叶立秋这样喊,他早不耐烦了。
可是出自她的口,他觉得特别的愉悦。
大概这世上没有谁能将这一声叶大哥喊得这般蛊动人心,直直地喊进了人的心里去。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他不再满足于大哥的称谓。
他曾经试着暗示过,也许两人可以加深其他方面的认识。该说是自己暗示得不够明显,还是这女孩儿是真的傻呢,她完全没有多想。
譬如吧,他约她吃饭,她第一时间想到肯定是叶立秋放他鸽子了;他约她看电影,她就会说,叶大哥你怎么这么可怜?看电影都找不到人陪;他心血来潮送她一件小礼物,她欢天喜地地抱着礼物,下一刻又皱巴小脸,叶大哥,先说好,我不会出卖叶立秋的……诸如此类,多的让他啼笑皆非的事情。
那个时候,自己刚接手公司,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可怜到需要找她吃饭看电影去消遣时间?会留意她完全是个意外,远超乎自己意料之内,以及可掌控的范围。
试问当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比建立属于自己的事业王国更加有趣的事情,他还能怎样?
就连自家那个一向没心没肺的老妹都看出来了,他对她的别有用心,可当事人却依旧懵然不觉。
第一次听见薛立的名字,是从叶立秋的口中。
“哥,你是不是喜欢果果啊?你别……把心放她身上了,果果她早有男朋友了,两人感情好的不得了!人家薛立就等着果果一毕业就马上娶她回家当老婆!”
一毕业,就娶回家当老婆?
这样的说话从一个学生口中说出,叶喆只觉得荒谬至极。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谈过一两场恋爱,任你再山盟海誓不离不弃,到了毕业那天,就是一段感情该结束情侣要分手的时间,以后,谁也记不起谁。
这是现实,再桀骜不驯,再心怀大志的年轻人不得不低头与妥协的现实。
何况,秦果果是他叶喆看上的女人,谁有这个能耐娶回家当老婆?
他错了,错的离谱。
从小到大他都比同龄人表现得非一般的聪明与成熟,身边大大小小光环围绕着他,加上叶家财宏势大,在叶父铁腕培育下,养成了叶喆阴鹫而独立,自负又孤傲的性格,正是这种性格,差点就让他犯下了这辈子无可挽回的错误:轻敌。
直到那一天,他看见了薛立,那个在他眼中看来,仅限于有点才华,可是却获得他最在意的女人的心的男孩。
他正赶去一饭局的途中,小高开着车,红灯的时候,车子停下,然后,远远的他就看见了,隔着一条马路的另一边,一对青年男女,很出色的一对,看起来也很……该死的登对,他们夹在行色匆匆的路人里面,嬉笑打闹着走过,他静静地看着,直到两人消失在拐弯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