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莞心面不改色的行礼问安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九盛春在一旁解释道:“雪姬姑娘传了话,有要事想要面见陛下。”
柳莞心不等云敖有何答复,便向着床榻盈盈拜倒,叩首行礼道:“雪姬拜见陛下。”
九盛春伸手将柳莞心扶了起来,微微红了眼眶说道:“陛下还昏睡着,不知你来了,你上前去看看吧!”
柳莞心慢慢走到床榻边,看着病中的凌轩,他的脸隐在帷幔的阴影中,即使病着,也掩不住他威严的气度,一对剑眉微微拧起,好似梦中有何不安,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可知他一生所爱已离开了人世?思及此,柳莞心不禁泪湿了眼眶,看着凌轩微微干涸起皮的唇角,她的心底渐渐冉起了怜悯之情,伸手轻轻握住了凌轩的手。
凌轩感到有一双温润如玉的手抓住了自己,将自己从一片混沌中拉到了光明里,他慢慢睁开了双眼,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人,还是曾经初识的模样,还是曾经他爱的模样,还未来得及激动,视线渐渐清晰,看清眼前人后,凌轩微微一愣,嘶哑的说道:“是你啊,你来了。”如寻常长辈对晚辈说话的语气。
柳莞心微微一笑说道:“十娘给您留了一封信。”她从腰间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凌轩。
凌轩的眼中似渐渐有了光亮,看着柳莞心手中的信封,颤巍着手将信封打开了,信纸上的字迹一览无余。
凌轩:
我走了,你对我的情意今生我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偿还了。
十年,我们三人彼此守望,终是够了,十娘得你二人倾心相待,此生无憾。
愿来世我们还能相逢,也愿来世再重逢时,这份情意不会再让彼此如此辛苦。
忘了我,也莫要怪我,愿你一切安好,平安顺遂。
十娘绝笔
凌轩颤抖的手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却似手上举着千斤重,洛十娘的寥寥数字每一笔都刻在了他的心上,泪顺着眼角淌下来。愿来世还能再重逢……今生他做不到成全,爱到极致最自私,所以他宁愿就这样守望着,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别人。忘了你?如果能忘记,我又何苦这样执着又痛苦的度过这十余年!莫要怪你?你做的任何决定,我又何时怪过你?无论这决定让我有多痛!凌轩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泪仍不停的淌下来。
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是西域的车队进京,一辆马车上拉着一面巨大的鼓,她便站在那鼓上翩然起舞,周围是西域的勇士,敲着鼓点,缓步前行。她穿着西域特有的民族服饰,一袭火红的衣裙热情奔放,戴着面纱,只余一双魅惑异域的双眸勾人心魄,编起辫子的发梢挂着些许铃铛,随着她的舞动,铃铛叮铃作响,欢悦无比。只一眼,凌轩便深切的记住了这双眼眸,记住了那抹跳跃的红裙,灼伤了心尖。
“十娘……”凌轩呢喃着,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天高云阔,草长莺飞,马儿尽情的奔跑,风中浸满了她的欢笑声。凌轩的泪不住的往下流,干裂的嘴唇轻颤着,反复呢喃着心爱之人的名字,信纸从手中翩然落下。
柳莞心消无声息的退出了寝殿,在这压抑悲痛的气氛中,她需要喘口气。
云敖追着柳莞心来到了殿门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如此苍白憔悴?”
柳莞心咬了咬下唇,还是没止住掉落下来的泪水,轻声说道:“十娘殉情了。”
云敖心中大震,惊讶的吸了口气,微微皱起了眉头,心底竟不由得有一丝敬佩之情,洛十娘当真是一位奇女子啊!看着眼前的柳莞心,本就纤细羸弱的身形现在更似风一吹便要倒了一般,让人心疼。
云敖问道:“你将来做何打算?”他对她的答案是有所期盼的。
柳莞心莞尔一笑,转头望向远方,说道:“天涯海角,四海为家,这天下之大,总有我一处安身之所,不问世事,安然度日便好。”
云敖猛地拉住柳莞心的手腕,急切的说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柳莞心被惊了一瞬,便很快镇定了下来,轻轻推开云敖拉着自己的手,淡淡的说道:“太子殿下已有太子妃,将来还要继承大业,雪姬一个区区的艺妓,难登大雅之堂,平白给殿下的清誉抹黑,实在是不值得,还是放雪姬远去吧!”她抬眼看着云敖,忍着心痛说道:“我大仇已报,了无心愿,你帮了我,我也还了你情,我们今生两不相欠了。”
云敖看着柳莞心,慢慢红了眼眶,许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柳莞心冲他笑笑,屈膝轻轻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云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拳头。不,莞心,我绝不放手!
柳莞心慢慢的走在宫中甬道上,已是傍晚,天边的晚霞红透了半边天。
“皇上龙御归天了!”太监一声声的传报着,甬道上所有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倒在地,城楼上的丧龙钟敲响了。
柳莞心有一瞬愣怔,转身望向皇上的寝殿。寒鸦向远方飞去,映在夕阳的光影中,格外的凄凉。这红砖绿瓦的宫宇给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即便权倾天下,他也未得到他挚爱的女人,这牢笼一般的皇宫禁锢了三个人一生的幸福,此刻,他抛开了一切,追随着他们去了,也许又回到他们年少时一起策马扬鞭,红尘作伴的时候了!
许是一连经历了太多次的生死别离,柳莞心有一丝麻木,此刻心底只有一片无尽的悲凉。她看着寝殿的方向,听着丧龙钟声声震天响,慢慢转身,一步步的向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