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出现这种症状之前,他一直是个完美的孩子。绅士,聪明,开朗,善于承受压力,内向这种事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但他在十八岁之后,就如同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学校寒假时也不愿意回来,像是过年这种家族最重视的仪式他也找借口躲避,逐渐拒绝与家族中的每个人来往,如果飞去他学校探望他的话,他会当场崩溃。”
“所以,我们认为他生病了。他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需要心理医生来疏导内心。这是上流社会的常见病,短时间的厌恶社交,从而造成心情抑郁,看到人群会紧张,会手足无措,学名是社交恐惧症,但只要治疗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并不影响他在二十五岁时接掌家族。”
“而现在嘛,他已经度过二十五岁的生日了,是他要回到家族面对他命运的时候,生在这种家族里是他的宿命,是不应该有任何对抗情绪的。当然,他也并不讨厌成为继承人,他拥有这份实力。”祁鹤来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和表情始终是云淡风轻,好像认为整件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付美诗讪笑,渣男就是渣男,连PUA都渣的这么理所应当,她已经深深地同情起祁雁回这么多年的生活了,是个正常人都会被他们这群人渣给折磨疯的。
“所以你们都从来没有问过他,是不是愿意继承这种大到离谱的隐世家族?”付美诗问的很直接,而且正中命题。
祁鹤来凝视着付美诗,眼神里总是夹带着一丝震慑。
在这种压迫下,原本还很强硬的付美诗不自觉就虚了下来,甚至还将双手背去了身后,像极了小学生受训的样子。
“小付啊。”祁鹤来的双臂环在胸前,觉得有趣地含着笑,“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社会中,能被选中成为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那是天大的殊荣,试问谁又会、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这话听上去像极了“全天下的女人都愿意生孩子,有哪个女人会拒绝做母亲呢”的谬论。
“既然真像你说的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离开家族?”付美诗的思路很清晰,她并不打算进行无意义的争吵。
祁鹤来解释说:“他之所以会离开,是因为社恐这种病会让他出现很多他自己控制不了的症状,他的情绪转变总是很快,有时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也是他一时糊涂离开家族的原因。”
付美诗眯起眼,捕捉他话语里的破绽:“你的意思是,他离开是因为他得了病,而不是他真的想要拒绝成为继承人?”
“当然了,只要治好病,他就会回到之前的状态。”
“什么状态呢?”付美诗讪笑着:“替你们分担你们不愿意做的一切、承担所有你们认为他必须承担的压力,甚至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快乐,你们一定连他喜欢做什么都一概不知吧?”
“人不应该太自私,不能够一味的强调个体喜欢什么,要考虑集体的利益。”
“所谓的集体利益,就是牺牲他的个人感情、爱好和想法?还要在他感到绝望、无助、痛苦的时候继续强颜欢笑,然后再洗脑他:这就是你必须要做的,你没有选择,因为你很可靠,你能为大家解决所有问题,你懂事又好说话,你是好孩子,你就不该有任何意见。所以……长久以来,你们是把他当做一个处理疑难问题的工具吗?”
这一番话,令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就连一旁只打算吃瓜的路屿璐和林凌也情不自禁地思虑起来,半晌过后,路屿璐有点感到惭愧地挠了挠头:“这么说的话,我也曾经认为祁哥很好说话,所以总是拜托他处理本该是我自己要解决的事情。”
林凌也尴尬地轻咳一声:“因为……他的确很顺从嘛,而且也能把问题解决的很出色。”
“我也是这么对待他的。”付美诗内疚地说:“毕竟他从来不会说‘不’,更不会拒绝,的确会把每件事都完成的完美无瑕,就会让人产生再提高难度的恶意。”
想要看见他做出更难的事情,想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
他不会生气吗?他不会压抑吗?他一定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吧?
“所以……我们把他当做什么?”付美诗抬起头,盯着祁鹤来的眼睛,“作为亲人,你们真的爱他吗?”
犀利的灵魂拷问令祁鹤来陷入了短暂的默然。
但很快,他重新开口——
“总要有人来继承家业。”祁鹤来依然傲慢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他是第六代人选中最优秀的一个,难道有能力的人不应该保护没能力的人吗?他生来就是完美的,他可以胜任任何事,这是被家族公认的事实。”
“那是因为你们每个人都依靠着他,将问题丢给他,然后利用着他的能力给自己创造出自由的生活,因为你们自私、谁也不想被禁锢、被压抑,而他却不得不背负着你们的期待步履维艰!”付美诗提高了音量,甚至气红了脸。
这一次,祁鹤来没有再回应,而祁鹭走也略显难堪地扯弄了一下衣领。还好他在十分钟前已经被自家五哥给松绑了,不然绑到这会儿的话,肯定要一身淤青了。
“那个——我代表中立方来说句公道话。”不想气氛过于僵持,祁鹭走试探着插话道:“关于祁雁回离家出走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虽说家族中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都认定他患有社恐,可凭我多年来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只是想选择自己打算走的人生。小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做他擅长的那些事。”
这话一出,祁鹤来就以一种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眼神杀向他,吓得祁鹭走立刻噤了声。
看看,看看!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也只有身残志坚的损友会替祁雁回发声了!
付美诗正义感爆棚地气鼓鼓,她不是在为那个跑路的臭男人说话,她单纯地就是路见不平,做梦也不敢做这种梦,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渣到PUA老实人都要嗦尽骨髓的,更何况老实人还是自家的血亲,是怎么狠得下心的?
“说什么社恐啊,与其说祁哥是社恐,不如说他是在你们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家族里感到绝望罢了,毕竟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滔滔不绝地说话。”付美诗气不过地哼了哼,“更何况,作为美食频道的博主怎么会存在社恐?他只是不愿意看见你们而已!”
“美食频道?”祁鹤来重复着关键字,他摸着下巴斟酌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么说来的话,我的确会看到他频繁地出入生鲜果蔬超市。”
这人真是又渣又变态,连离家出走的人都要进行密不透风的监视,也难怪祁雁回那么担心在外面抛头露面了,如今的付美诗终于明白,他是为了躲避这群人!
“因为害怕被你们发现,他才会胆战心惊地把自己包裹成在逃杀人犯一样。”付美诗感到背脊发凉地捂住了嘴,“冤魂都搞不出你这种纠缠不休的阴间行为,也未免太令人窒息了吧!”
祁鹤来的眼神黯了下去,他凝视着付美诗的脸,语气也变得冷漠:“是你唆使他做厨子的吗?”
……啥?
付美诗一脸美女懵逼。
祁鹤来从床上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付美诗面前,俯视的眼神极度轻蔑,他高傲地说道:“其实这一次,是他的第四次离家出走。此前的几次,想也知道是以失败告终,因为我每次都会找到他。”
就像在皮下植入了GPS那样恐怖。付美诗在心里吐槽。
“但是呢,前几次之所以会非常顺利的把他抓回去,还都要感谢他的房主们。”祁鹤来掰着手指算计道:“第一个是个中年大叔,在和我签订秘密协议后担心他会中途跑掉,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出卖了他的坐标给我;第二个是个老太婆,觉得我的秘密协议很可疑,当晚就把他赶了出去;第三次是个年纪轻轻的单身妈妈,一心想把他洗脑成孩子爸爸甚至把他迷晕后囚禁到了地下室,幸亏我和我可爱的弟弟有心灵感应,才能在危急时刻将他解救出来。”
祁鹭走忍不住纠正道:“你就直说是你在那栋楼里出动警力翻了一晚上才翻出他的不好吗。”
“这些都不是重点。”祁鹤来一摆手,对祁鹭走“嘘”了一声,然后重新看向付美诗,眯着眼睛问:“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允许他在你这里逗留了这么长的时间吗?”
付美诗其实还很介意他们之前签署的秘密协议是否仍旧有效的,于是她支吾着说:“因为我一直都谨遵协议上的内容,所以你很满意,并且打算履行协议时间,是为了在最终给我酬劳。”
“你是怎么厚脸皮地说出这种话的?”显然,祁鹤来很不满付美诗对祁雁回的照顾,“但这是后话,等一会儿我再和你算这笔账。现在要说的是,我之所以会纵容他住在你这里长达三个月,是因为我事先看过了你的档案。”
付美诗眨巴眨巴眼,不明白。
祁鹤来体恤她的智商,尽量用最通俗的语义来叙述:“你的性格和你的为人,都很适合参与到治疗他的行列中。用犬种来比喻的话,你是那种很忠诚的金毛寻回犬,是被选做治疗社恐、抑郁和狂暴症的常见犬种。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我可爱的弟弟和你相处的很愉快,甚至都超乎了我的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