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苑的院子,除了柜面上摆着的倒流香质朴的香味,别的就是这在场的人各种欲念交杂在一起的令人作呕,反胃的味道。
以权欲居多,金钱的欲望随后,往细了闻还能闻见交织着眨肉欲及——
不带感情的杀欲。
人身怀七宗罪,这屋里形形色色的人占据一大半。
好一个帝都顶级豪门商家。
商羡年牵着满月脚步温吞,时不时的还因为偶尔卷来的凉风咳上两嗓子。
宴衾是心疼孙子的,赶忙招呼德姨去取薄毯。
看过来时,目光有埋怨也有心疼,“你说你,这么凉的天怎么穿这么少,瞧你脸都冻白了还不赶紧过来。”
这么些个人里,只有老太太宴衾是真心实意对商羡年。
当然,也爱屋及乌,对她也是非常实诚。
在这一众冷漠的房间里,总算有一抹温暖是属于商羡年的。
满月搀着他踱步到宴衾旁边,一坐下宴衾就把捂手的,捂腿的递过来,替他心焦的同时也在向满月解释。
“羡年他入冬身体就不怎么好,但这些年一直在将养,就是身子稍弱没什么大毛病。”
老人什么心情满月还有点没明白过来,毕竟她经历的家庭人情世故较少。
只是想着,商羡年什么身子她清楚得很。
商羡年已经懒懒的靠着专门为他定制的红木椅,手腕稍稍用力拉着满月坐下。
卡白的脸色,蕴着不羁发凉的笑意,慢慢悠悠又寡凉的掠过众人。
默了会儿,还是介绍道,“挨着奶奶坐的是我爷爷,顺着下去是我爸,三姑,四叔和婶婶,还有一位二叔在坐牢,另一位小叔忙着到处比赛。”
她端坐着,只有在问候商荃的时候象征性的起身点了下头就坐下。
至于别的人,甚至连个点头的动作都省去。
“这位小姐,姓白?”
商荃盘着核桃,虽上了年纪,却精神抖擞也声若洪钟,不过嗓音略沉就算没生气一张口也有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是的,商老先生,我姓白,叫白清欢。”
不动声色的目光投过来打量着满月。
商荃也真真没想到,六年后能够再次见到她。
虽上了年纪,但依稀还记得六年前邺城初见这小姑娘时。
第一眼,他就瞧出这小姑娘身上戾气重,那叫一个性子淡漠倨傲,当时身旁跟着的两个保镖片刻都撂倒。
而他的手背,就着当时茶坊里的茶刀被满月伤了手背,入骨有三分重。
自那次茶坊见过,就没再见过。
“听说,是来念书的。”核桃放在一旁,商荃端起茶杯,轻轻品了口,不怎么待见的目光再次投过来,继续问道,“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从邺城来的。”
咔嚓—
茶盖咯着茶杯,清脆响亮,商荃接着道,“邺城白家可不一般。”
商羡年没动声色的打量。
敏感的察觉出,商荃与满月之间好似有什么过节一般。
“邺城白家?就是那个之前预备重点整治的那个白家吧?”
这时开口插言的是三姑姑,商思君。
满月查过,商思君嫁的老公姓武,武家大部分人从政,而商思君的老公是警部处长。
是帝都里有名的阔太太,现在与老公的关系名存实亡,碍于大家族身份一直没离婚两人在外都是各玩各的。
拍了拍衣角,满月不怎么在意的看过去,“普通一经商世家,不曾听说被整治过什么。倒是现在的帝都城乱的很,在商氏大楼竟敢有人公然绑架。”
商思君的脸马上沉下去,口音里裹着不友善的语调,嗤笑一声,不疾不徐,一副全然没把满月放在眼里的模样。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商家的事几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含沙射影!还没嫁给羡年,真就把自己当了半个女主人不成。”
“我不过随口一提,商家诸位若要是行的正坐得直,也不必畏惧我这‘不懂事的小丫头’随便道听途说来的一些‘不切实际’的谣传。再者,二爷被绑架一事传的沸沸扬扬,作为朋友关心一两句未有不妥,商小姐您又何必把事情上升到这一步。”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未免重了点。”
她也学着商思君的口吻,不疾不徐慢吞吞的,却字字扎在商家的痛处上。
其实她不是很明白,都是有着同一血脉的亲人,为何商羡年就成了商家最不被待见的那一个。
这爷脾气是不怎么好挺招人烦,可从亲生父亲开始轮下来,能对自己亲儿子饱含杀机实在令人费解的很。
说实话,满月这席话实在打脸得很。
素日里那些个猫腻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二,可商荃还没死,不管怎么做妖的事都不曾摆到明面上来。
可今日硬是叫个外人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哼!”商思君被满月的话噎得一时哑口无言,一声冷哼后就把目光移向别处,不断磨着后槽牙好似在寻求谁的帮助。
“这位白小姐……”
“闭嘴!”商家老四的媳妇严娴刚开口不过半句就被打断。
商城风低着头在玩游戏,递过来给了个冷眼,目光又回到游戏。
意识到满月在看她,严娴也看过来,同时投过来一个客气的微笑就不在开口。
德姨不知几时出来的,白色的薄毯拢着商羡年微微弯曲的背脊。
“二爷,小心着凉。”
闻声,满月伸手过去帮着他拉扯,忽的就被握住。
他的手非常温暖,旁若无人的牵着轻轻摩挲两下,给了一眼非常宠溺的眼神。
桃花眼中水色渐起,揉杂了浮动的光晕,漫上滟涟的水色,勾人的妖媚和稍显病态的羸弱。
这人,指不定是狐狸转世。
不带这么稍稍一眼,就能勾人魂儿的。
宴衾就在一旁,看着满月目光里的满意在添几分。
他未帮衬自己的女儿一两句,反倒是最满月心生赞赏,真正是奇怪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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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下茶杯,商荃扶着把手起身,语气温冷寡淡,扫了圈道,“既然人来齐,那就开饭吧。”
一行人转移阵地,移步到旁边不远的饭厅。
同在一桌,大家用餐都极为安静,只能听见筷子,勺子磕着碗碟的声音。
商羡年在老宅用餐有专门布菜的人,吃的,喝的,特别讲究,就是碗碟筷子勺子都是特制,矜贵的令人咋舌。
宴衾一直照顾满月,非常热情,催着她多吃点。
一顿晚膳结束,像在枪林弹雨的战地中走了一圈,神经紧绷后就是少许疲惫。
晚餐后,宴衾热情不减邀请满月到西苑后院小坐一会儿,还未等她开口商羡年先替她应下。其实,说是去小坐不如说是在找借口把她支开。
而他未动,留在饭厅似有什么事。
牵着她的手,宴衾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轻声道,“无事,让他们几人坐一坐。”
收回目光,已经穿过拱门到后院,院廊下挂着的灯笼吸引了目光。
第一眼,觉得这些灯笼显得格格不入。
第二眼,觉得这灯笼有些眼熟。
进到宴衾卧房旁的偏厅忽然想起,这些灯笼是他们之前在邺城做过的。
当时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在一个无聊的电视节目里偶然看到手工做的灯笼,她一时技痒觉得实在简单就让商猛出去买了各种工具回来。
捣鼓捣鼓的,还真做出了一个,就是丑得很,一放进蜡烛也不知是不是角度不对轰的一下就然了。
商羡年是宠她的,在一旁看着直乐。
当时满月还埋怨他就在一边看,也不知道帮帮忙。
“卿卿在看什么呢。”
宴衾已经入座,偏厅也有张软榻,还真是祖孙俩连这行为模式都是一样。
“就,觉得那些灯笼……挺格格不入的。”脱了外套,满月在软榻旁坐下,眉开眼笑的也不似在前院那般拘谨。
闻言,宴衾跟着笑开,目光慈爱和善也有掩不住的宠爱,摇了摇头道,“那是羡年亲手做的,这孩子从邺城回来的时候有一日闲着没事,在房间里关着做了一天一夜。”
似想到什么,宴衾眼中有探究的疑惑,“卿卿你也是邺城来的,六年前可……”
纤瘦的身体往前一探,她点了点头,笑起来模样漂亮极了,“我们六年前认识,在邺城的时候。”
“原来,那个姑娘就是你啊!”
宴衾发出一声感慨,倏地,眼中,脸上笑意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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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正厅。
安静,沉默,压抑,只有茶杯相互磕碰的声音。
但商城风和老婆严娴却在相互推拒,两人神色相似都等着对方开口,想对方说点什么。
商城风是做生意的,年轻时喜欢塞车,不管是摩托车还是塞车都喜欢。为此,早年还是非常优秀的赛车手,但后来被后起之秀超越。
那时的商城风一身傲娇,车王这个身份被超越,加上商家的权势自然不服气于是就找人动手脚人家赛车手出了事故。
当时,个个都在唏嘘那位赛车手的悲惨事故时,商城风又连续拿下两届国内超大赛车比赛的冠军杯。
可在后来,商城风却翻车在最爱的塞车场上,不仅废了腿还被查出服用违禁药物从此终身禁赛。
事后,他就自己组建车队。
不过他好像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车队每年都在赔钱,也留不住任何有资质的赛车手。
这次来,是来借钱的。
快过年了,账目赤字,连员工工资都发布出来,何况还有那么多尾款没有结。
至于严娴,以前严娴也算是富贵人家,不过因为父亲爱赌博早就把严家家业败光,能够嫁给商城风还是严娴耍了些手段才攀上的高枝儿,谁知商城风其实是这幅没用的窝囊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