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紫薇山东南角的圣武院,最有名的,就是那处夸张的演武场。
条形青石铺就的长宽近千丈阔院,足足有神都城半坊之大,四围屋舍鳞次栉比,房间数也是学宫之最。
至于为何需要如此恢弘的一座旷地,也是有原因的。
圣武院的弟子们,不似集薪堂和剑心院那般,几间竹屋书庐,便可养浩然真气。
也不像太虚院似的,丹房内盘膝吐纳,淬炼灵海神识……
武夫一脉锻骨伐髓,强劲肉身,大都需要在户外修炼。
地方越大,越练的开,有些类似军营体能操演的意思。
为了防止弟子们的强横气海,损毁地面青石,米祭酒还特意安排道宗布下法阵。
就这,隔几年也得重新铺一次。
试想,九品搬山便有着千钧之力,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大坑。
此时,偌大的圣武院广场,聚集着六百多名弟子,几乎占了青冥弟子人数的一大半。
而且,这只是内院的弟子。
在山脚下,有一座武道别院,还有几百外门弟子。
人家道宗和儒家,个顶个的精英弟子,人不多,但物以稀为贵。
像仇无忌这种垃圾,扔到圣武院,都是压倒一片。
这些武夫弟子们虽是数量众多,可挑来挑去,连个九品巅峰都没有。
难怪荆墨阳抱怨这么多年,说武院人才凋敝,迟早关门大吉。
究其原因,还是武夫一脉修行太费时间,小成三五载,破一境,起码十年之功。
药浴洗髓所需的天材地宝贵得要死,有几个人能负担得起。
因此,圣武院这么多年陷入一个怪圈。
有潜质的,修个三五载,头顶着青冥学子的光环,荣归故里。
或开创个小宗门,或是投入豪族效力……
谁会留在圣武院十几年,只为了那区区一境。
此时此刻,姜叔夜被米祭酒的贴身书童引到武院门口,恭敬地施了一个揖礼后,开口道:“夫子亲令姜小郎君,日后入圣武院修行,集薪堂以后就不用再去了。”
小侯爷微微一笑,回了个半礼:“那夫子可交代,让竹九拜在哪位山长门下?”
“秋院长座下!”
“嗯……啊?”
姜叔夜再想询问细节,小书童已然迈开大步,朝着云殿的方向而去。
“哎,那晚与胡人大宗师交手后,水镜先生估计把自己的底细,丝毫不差地透露给了夫子,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算了,在哪儿待着都一样,甭管是秋陌和荆墨阳,反正脑子里有彼岸阁奖励的山河意,照猫画虎,还不会吗?何须再认个便宜师傅……”
小侯爷双手拢进衣袖,踱着小四方步,优哉游哉迈进了圣武院的大门。
抬眼一瞧,好家伙,这院子真够大的!
什么千斤巨石,万斤铁锁,淬炼体魄的玩意儿到处都是……
再看远处,密密麻麻站着一群人,足有五六百号,整齐划一地仰头聆听训诫。
而数尺高台上,巍然而立一人,嗓音雄浑,震彻四野。
一听,就是半步武道大宗师的熟悉声音。
“我荆墨阳领导无方,愧对武院的山长和弟子们,让贤于秋院长,我无话可说,只盼你们能够勤修苦练,光耀武夫一脉,别说让我做个副院长,哪怕是外院的一个山长,甚至是灶房伙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请你们记住圣武院的院训,成乾坤之正气,立天地之威仪!”
真性情的荆院长,字字铿锵有力,脸上写满了对武道的赤诚。
高台下仅存的六位山长,其中就包括从外院调来的杜锡山,此时神情黯然,满面不舍。
当山长们听到荆墨阳最后一句话时,眼神蓦然一亮,随即振臂高呼。
“成乾坤之正气,立天地之威仪!”
六百名武院弟子,亦是群情激昂,士气大振。
这十二个字,再次从气海浑厚的弟子们口中喊出时,犹如山呼海啸般振聋发聩。
远处的姜叔夜深受感染,不自觉地呢喃着那句话。
突然,身后有人冷哼了一声,透着不屑和讥讽。
“喊那么大声,有个屁用!浪费力气……”
姜叔夜猛地回头一瞧,赶忙俯身行礼:“拜见秋院长!”
秋陌转怒为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很懂礼数吗?我还以为这么些年和姓魏的小鬼头厮混在一起,也变得他那般粗俗不堪,没曾想神都的纨绔子,还有点儿意思。”
魏小鬼?
这脸庞白净颌下无须的秋院长,看着也就三十多岁,怎么如此大的口气。
枯槁老人周山西麓一战成名,天下皆知,怎么到他口里,成了“小鬼头”?
心中不忿的姜叔夜抬起头,冷眼道:“我安阳侯府的魏先生乃一代高人,秋院长这么说,怕是不妥吧?”
秋陌脸色一变:“怎么不妥,当年我代师收徒,他魏衡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称呼他一声小鬼头,都算高抬……”
“嘶…”
秋陌短短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足以让姜小侯爷懵圈数日。
代师收徒?
魏衡……
二十年来,姜叔夜第一次知道老魏的真名。
沉思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问道:“秋……前辈,您与我侯府老魏,到底是什么关系?”
秋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代师收徒,听不懂吗?”
“那就是……师兄弟?”
姜叔夜琢磨了几息,从怀间拿出那块不知是何材质铸造的令牌。
“前辈,老魏之前叮嘱我,说遇着难事,拿这块令牌去小东湖找您,我看,还是物归原主吧!”
秋陌接过旧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面色冷峻。
拇指在令牌上刻有诡异云纹的地方戳了几下,随后用力一捏,顿成齑粉。
“留着它有何用,徒增烦恼,这个魏衡,比我还执拗……”
秋陌嘀咕了一句后,抬眼瞅着恭恭敬敬的姜家三郎,开口问道:“他人,如今在哪儿?”
姜叔夜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神都城北分别的原委告知。
秋陌嘴角一撇,埋怨道:“嘿!比泥鳅还滑,跑得倒是快,不过,倒不失为聪明之举,潜藏行迹三百多年,一朝露了相,不跑才是傻子,只是可惜了日后尝不到他顿的鱼汤,那味儿才叫正!”
说罢,他指了指尽头处那座高台:“走,带你威风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