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没瘦,哪瘦了……”
眼前不到十平方米的舅舅租来的房间阻挡了深夜所有的寒气,林力却在这夜的怀里迷失了方向,黎明被阻隔在遥远的天际,如此的遥不可及……
这个深邃的夜里,林力忽然发现看中高等教育是所有农人的一种病,使他们每年都要送走一批最有出息的小伙姑娘。毫无疑问,自己的父母也得了这种病,否则于心不忍,县城太小,搁不下他们这个有天赋的宝贝儿子。
然后,他自然地想起初入校门离家前夕的情形,母亲怀着母性的痴迷心情,给他那些行李箱里装满了棉衣棉鞋,父亲还送了他一只塞满了钱的编织袋钱包,尽管这是所有亲人力量的凝结。
“要记住,这儿永远是欢迎你的……”舅舅的话略带酸涩,至少林力听在心里全是这般感触。
在他看来,现在仿佛还是白天,他似乎正在和亲人们一一道别,却恍惚看不清他们的脸。夜如此静,出奇的可怕,只引得思绪飘向云端。
翌日,林力终于清楚地看到了父亲熟悉的身影,倔强地生长在沙漠里的胡杨树也不过如此,只是记忆里父亲的样子在这时显得分外挺拔,格外鲜明。
“娃,回来了……”
父亲随之给了林力一个宽大的怀抱,似是终于觅得这个走失在人群中多年的儿子一般,只是林力怎么也不会看到父亲泪眼婆娑的样子。
回到家的林力似乎患了间歇性失忆症,之前的种种忧虑也伴着发呆的眼神悄然消散在光秃秃的树干间,时间流走的脚步林力追不上,只好就此交代掉这大半天的时光。
村庄的落日,像一个巨大的红肿的伤痕挂在两座高山之间,向一片发炎的天空伸展着一条条暗黑色的动脉,天空下面,在遥远的眼前,匍匐着的村庄,渺小,阴沉,行将就木般的神态,似是将为人们遗忘。
半小时后,暮霭已凝成黑暗,占领了村子的每一根麻木的神经。
就算冬日,农人们同样在黎明降临前起身忙着各自无以名状的辛劳。林力享受着这份独属的待遇,因为在村子农人和父母的眼里,他显然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这个伟大神州边缘地带的农人们仍是保持着近乎未开化的状态,他们眼里的“公门中人”是要区别对待的。
林力父母属于这些农人,自然也开始区别地对待起了自己的儿子,在他们眼里,现在的儿子和小时候的那个沉溺玩乐的毛头小子早已不是一个人了,竟也因此开始对他客气起来。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林力欣然接受了这种古怪的生活方式,每天简单得只剩吃饭睡觉发呆了,偶尔和父母坐在一起也没有共同话题,林力看得出父母的心思,可他们却再也猜不出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于是变得郁郁寡欢,回家前设想的种种与眼下不着调的生活大相径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找不到任何解决之道,只好以发呆的形式宣泄着内心的这份煎熬,于是在父母眼里,他每天都沉闷不语,而他们在找不到任何合理解释之前只好把儿子的这种诡异行为归结为自身的无能,显然他们是不会让儿子知道的。
但林力毕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父母的这点心思他还是很轻易就看了出来,而这,对一个感性思索大于理性思考的人无疑是极难的困惑,表现给旁人的只是更多的忧郁。
他只好让这些多出来的忧郁爬满本还年轻的双颊。
“林子,你是不是有啥事?回家三天了咋都不出去转转?”显然林父为此表现出了丝丝忧虑。
林力脱口答道:“没啊!出去也没什么干的。”
林母坐在一旁,放下的针线活又被一副老花镜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