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时,林正夫妇劳作而归,林芳芳赶忙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
“初中离家少说十几里,顿顿回家吃饭怕是不成。”林霞听完妹妹的叙述后补充。
“嗯,早上吃一顿,最起码晌午得在学校吃,后晌放学了再跑回来。”林正近乎自言自语。
“哦,爸,学杂费好像不止五十。”林芳芳小声说。
“不止五十是多少?”“好像是六十。”父女俩一问一答。
在整个讨论过程中,林正的婆娘,王芹,始终没有出声。
“你咋一整天都不说话,娃娃的事紧着咧。”林正发话,王芹就说,“屋里的这号大事你跟娃们商量好就行,我没意见。”说完这话,她又去哄林力睡觉了。
说到王芹,就不得提及若干年前林正与淑莲的事情。
一九八一年的那个卖椽返家的午后,林正虽然还对淑莲抱有一丝幻想,也从付姓小伙那探听了一些消息,但还是被天价的彩礼吓退了。同年,他那在炕上苦捱了多年的老娘相跟着病逝了,林正几乎一蹶不振,东家借西家凑地安葬完老母后,用了好几年才还完所有账债,眼看着已是二十六七岁的大龄青年,几个村子二十出头的姑娘都已陆续结婚。迫于某种传宗接代古训的影响,经旁人介绍,娶了现在的婆娘,这个名叫王芹的家里有八个兄弟姊妹的苦命女娃。
之所以称王芹为苦命娃,是因为她的命运和林正几近相似,唯一不同在于,她的兄弟姊妹众多,作为家里女娃的老大,除了没有沐浴过一天教育的恩泽,还要照料大大小小的弟弟妹妹。
最主要的,多一口人就得多吃两碗饭。
就这样,当林正托人上门提亲时,王芹她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媒人,甚至连林正见都没见就迫不及待地将他的女子许配给了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命运的齿轮在这种情形下往往转动地飞快,林正与王芹完婚后,经过多年省吃俭用,终于盖起了瓦房,也有了现在这样的家。
“芳芳,咱一年能挣多钱你晓得不?”
“不晓得。”林芳芳低声回答。
林正随即把他用来记账的旁人兴许都看不懂的本子拿给了他的两个女子,同时,借着如水的月光,父女三人算了一笔账。
“爸,你这都画了些啥,看不懂嘛。”林霞心直口快。
“嗯,这本子只有你爸我能看懂,你俩看,第一行第一个数是一,说明是一月,一后头是个二十,那就是一月二十号,加号是收入,加号后是五,啥意思?”
“就是说,你一月二十号挣了五块钱。”
“对,那你俩上过学,给爸算算,看上一年挣了多钱。”
姐妹俩接过父亲的账本,立马算了起来,但其实,没用多久他们又停了下来,因为账本上有加号的地方少的可怜,倒是减号处处都是,几乎算不过来。
“爸,这都是减号,算不出来个啥。”林霞垂头丧气。
“你俩就只算加号,减号先不管。”
林芳芳早已算出了答案,有加号的全年算起来只有五百七十三元,但减号部分,早就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爸,五百七十三。”林霞回答。
“依你俩说,这五百七十三能够上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