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枝遇到的事情，其实跟他侄子王发亮一家有关。

王发亮的父亲王成全是王成枝的大哥，却在小时候落下残疾，在当时的农村，男人就是劳动力，残疾就代表着不仅不是劳动力，而且会成为家庭的拖累。

所以好人家的姑娘，必定是不会选一个残疾结婚的，致使王成全人到三十还没娶上媳妇儿。

王成全结不了婚，家里老人就着急啊，寻摸了好长时间，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在落后的农村特别流行，这种办法就是“换亲”！

什么叫做“换亲”呢？不是说两家的小孩互换，而是找一个类似的家庭，将女儿嫁给那一家，而另外一家将女儿嫁过来，这样就都可以组成家庭了。

正好媒人给王成枝父亲，寻摸到了曹家洼的赵家，这个人就是他同时现在王发亮的母亲。

王发亮的母亲是赵家的姑娘，因为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然后成了傻子。

但是其他影响不大，除了傻点之外还是全乎人，生儿育女基本上是没问题的。

他们家也有个大哥，就是现在王成枝的爱人，大名叫赵振国，也是将近三十了还没结婚。

不过倒不是因为赵振国身体有缺陷，而是因为家里太穷，孩子比较多，又有个傻姑娘，别人家都不愿意嫁过去，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

王成枝父母就动了心思，把主意打到了王成枝的身上，发电报说家里父亲病危，将其从粤州千里之外骗了回来。

当时王成枝已经学厨有一段时间了，可以说再继续学上一年两年的，就算不能在这个饭店做大厨，也可以找一个比较小的饭店工作，人生轨迹说不定会就会改变。

但是着急忙慌的从粤州回到家中，王成枝发现父母已经给他说了一门人家，这次就是骗她回来结婚的。

还是用“换亲”这种方式，当时就有一种被父母卖掉了的感觉，自然是抵死不从的，大闹一场就想要返回粤州。

只是那个年代，尤其是在农村，不说父母之命大于天，也是相差不多的。

王成枝的娘当场拿出条绳子，就挂在了院子里的树上，脖子一伸说你要是走，就立刻吊死在院里。

在这种道德绑架之下，十几天后王成枝嫁到了曹家洼赵家，王成全也顺利的娶回了王发亮的娘。

杨正东听到这段的时候，心里不胜唏嘘，当然也没法埋怨两个已经去世的老人。

作为他们来说，让每个孩子都能成家，这是做父母最大的义务，但正式为了完成这种义务，却牺牲了王成枝的未来。

但他们同样是王成枝的父母，难道就真的不心疼王成枝这个姑娘吗？也不是的，而是他们用自己的方法来阐述对孩子的爱，却不知道这种爱其实并不一定合理。

农村的许多悲剧，并不是真正因为生活所迫，而是在于观念的愚昧，在于村民的无知。

杨正东深刻的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这一切，才能避免有更多的王成枝出现，才能让农村的孩子能够竞争更广阔的未来，才能让农村真正享受已经进入的文明时代。

王成枝的丈夫赵振国也一直在聆听，说到这段历史的时候，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小心的从桌子下面将手伸了过去，握住了王成枝的手。

他可能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妻子还有这样隐秘的过去。可能永远也没想到，他的妻子也曾经可能有机会改变命运。但是因为一场错综复杂的婚姻，时值四十岁还在努力的为生活拼搏。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的愧疚，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希望能够安抚妻子曾经受伤的心，哪怕这心中的伤痕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让你见笑了，正东！时间太久了，很多事也想不太清楚了，你姑父是个老实人，这辈子能嫁给他我也知足了。”

王成枝的目光很温柔，反手过去抓住了赵振国的手。老实巴交的赵振国，赶紧低下头，用另一只手偷偷的抹起眼泪。

“只是我一直忘不了，忘不了那些年在粤州学厨的经历，今天吃饭你做的饭，突然发现有这么一个机会，忍不住就想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王成枝紧了紧抓着赵振国的手，笑声显得很洪亮，只是眼角却滚落了一滴泪花，打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晶莹而又明亮，如同一颗宝石一般。

“这有什么好见笑的，成枝姑姑还留着当初的梦想，这是应该值得高兴的事儿才是。

如果姑姑想要学，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别的不说，华夏四方八大菜系、小食面点我基本上都会一些。嗯，西餐也能凑合。”

杨正东看着经受许多生活磋磨，却已经互相习惯对方存在的两个长辈，也是忍不住心中触动，对王成枝的请求，立刻就答应下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只是姑这年纪……”

王成枝听到杨正东答应，立刻表情激动的说道，不过说到年纪，她又纠结了起来。

“有志不怕年高，古时廉颇七十岁还能带甲上阵，苏老泉三十六岁才开始读书，最后还和儿子一起中了进士。学个厨艺而已，您这年纪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