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赵雍问起了商鞅,鹖冠子眉头一皱,然后快速恢复了神情,淡淡问道:“少君以为,商君之法,如何?”
赵雍是来自两千年之后的人,所听所闻,资料非常的庞杂,是以对于商鞅,他的见解更充满了客观性。“可成霸业,但唯其过于刚烈,恐非天下大治之道。”秦二世而亡,就是明证。
“为何?”这次轮到鹖冠子惊讶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赵雍只不过尚未行冠礼,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对于商鞅的观点,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这简直太神奇了。
“对于商君之法,我听从师傅说过,总结来看,说商鞅变法让秦国强大其实有失偏颇。我倒是觉得,商鞅只不过让催化了秦国的发展,而非加强了秦国的实力?”赵雍斟酌着说道。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还是有的。商鞅之前,秦国已然是春秋五霸,实力是非常强大的。而且他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长期隔绝中原,这样的弊端自然是被视为蛮夷之国,然而其优点就是可以有序的发展,而非过早的参与到征战之中来。”
“而后,商鞅入秦,得到秦孝公的认可,主持变法。然而纵观其变法内容,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发现所有的条目,都是为了加强秦国的军事实力而服务的。”
“何以见得?”这次,鹖冠子开始认真的对待赵雍了,没想到这个少年,对于商鞅的变法,体会至深,并不亚于自己。
“且举一例试言之。”赵雍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道:“商君之法,鼓励废除井田,而以军功获土地。是以战争不休,则军功不止,然军功如何可止,土地尽焉。由是可知,商鞅正是通过这种附带有军事目的的条目在秦国施行,才使得秦国人人尚武,人人崇尚军功,也是秦国不断攫取胜利的原因。”
“少君分析的很有道理,然而事实证明,这样的条目反而是最符合当今形势的。”鹖冠子毫不留情的回绝到。
赵雍点点头,默然了一阵,然后说道,“虽然如此,但是一旦天下承平,战无可战,秦国就将陷入内外的矛盾之中,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那么,少君以为,当以何种态度治国呢?”鹖冠子说道这里,已经有点语气发颤了,因为他放佛看到,当年鬼谷之中,自己和师兄辩论的时候,语气和言辞,和这个少年一模一样。
“孤认为,治国无非两条,富国和强兵。而这两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每个国家的形势不一样,做起来也就不一样。商鞅看到了秦人的武勇和野蛮,采用严刑峻法,订下了规矩并踏踏实实执行了十年,而如果赵人重走这条道路,无非就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甚至适得其反。”
“那么少君觉得,该如何去做呢?”
“像商鞅一样,订下符合赵国国情的各种规矩,踏踏实实的执行十年,十年之后,再看再说。”赵雍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
这是自己半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尽兴。因为特殊原因,他有着超越了现代人的见识和眼光。但是他很清楚,并不是将他知道的所有知识都搬过来用,就能成功的。所有的文明都必须植根于其现实的土壤,而他要做的,就是试着引导赵国,避免走上秦国的那种暴虐的统一之路,而又能和这个未来的对手相抗衡。
不过,让赵雍吃惊的是,刚才还对自己视之如常的鹖冠子,竟然站起身,退后一步,然后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手在膝前,头在手后。
这样的礼节意味着什么,无论是在身旁的喜,还是小庞暖,都是非常清楚的。
稽首,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礼,常为臣子拜见君王时所用。后来,子拜父,拜天拜神,新婚夫妇拜天地父母,拜祖拜庙,拜师,拜墓等,也都用此大礼。
然而像鹖冠子这样无意于仕途的闲散多贤之人,即使见了君主,也顶多作揖,而非稽首,一是因为国君对这种人的尊敬,第二,也是他们表示自己高傲,国君必须听从自己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