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平的确低估了齐国的心思,也错误的以为,如今的燕国,还是曾经的诸侯。他不止一次的找到匡章,希望他能够纠集部队,进攻盘踞在下都的市被等人,都被匡章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也试图暗地里表明自己应该先继承燕王之位,否则名不正言不顺,燕国就处无人管理的状态,也被匡章以需要先请示齐王之理由,拖延下来。在蓟都被攻占后的两三个月里,姬平不仅没有得到齐军的同意,也没有得到群臣的拥戴,整件事情,似乎都在朝着他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所以,他必须向匡章摊牌。让他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咦?”
就在他的马车刚到匡章的府邸不远,发现一队队士兵正在向王城走去。起初,他倒也没有在意,刚刚前行两步,忽然看向齐国士兵前进的方向,好像意识到他们要干什么,赶紧让车夫调转车头,去追赶他们。
因为他们的目标,好像是燕国明堂。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自周公作《礼》以来,祭祀对于一个普通人家,也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情,更不用说是诸侯和天子了。而祭祀先祖的地点,就是再明堂。
所谓明堂,“所以承天行化也,天称明,故命曰明堂”,明堂的作用,“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崇有德,重有道,显有能,褒有行者也”。明堂早期还是周天子朝见各路诸侯的地方,这里供奉着历代祖先,专人负责,香火不绝,也是一个政权的象征,自然非常重要。
除此之外,周天子的明堂里,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宝物,那就是九鼎。
当年大禹治水,得舜禅让成为部落首领,召开涂山之会,以山川大河为界限划分天下为九州,感黄帝铸鼎而飞升之说,让九州进献铜,铸造了九个大鼎,刻绘九州山川形胜,奇珍异兽,分别以九州之名命之,放置于阳城之世室,也就是夏朝的明堂。
后来商汤驱逐了夏桀,又将九鼎迁了亳,盘庚迁殷后,被迁到了殷之重屋。周武王伐纣之后,曾向群臣展示九鼎,将其置于洛邑之明堂,安放至今。九鼎,也就成了国家权力的最高象征。
按规制,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元士三鼎或一鼎。所以像燕国这样的诸侯的明堂之中,都有七鼎。每到祭祀之日,先祭七鼎,再祭祖先。鼎对于诸侯或者天子来说,代表的都是这个政权的存在性和合法性,对于一个诸侯是非常重要的。
齐军明火执仗,气势汹汹的奔向明堂,姬平就是再傻也知道齐军想干什么:他们要将燕国的九鼎掳走送到齐国去!如果真的这样,那自己继承这个燕王还有什么意义?
燕国的明堂和其他诸侯的明堂,除了建筑风格不同之外,其布置也没有差别。花了没多久,士卒就找对了地方。带队的士卒也不客气,“砰”的一声踹开了大殿之门,就看见多日未曾有人打理的明堂,好像断了好久的香火,供奉的东西不知所踪,礼器东倒西歪,灰尘布满了几案。被风吹起的时候,整个大殿的灰尘都飞扬了起来。照亮了最里面供奉着的燕国历代先祖灵位,还有灵位旁边,多日未曾有人擦拭的七鼎。
诸侯七鼎仿造九鼎所制,上面雕刻着燕国的地理山川,和奇珍异兽。这些奇珍异兽大都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到了现在都未曾亲见。每一个鼎内都刻有铭文,而鼎的外壁上,夔纹环绕着一个大大的燕字。
齐军立刻判断出这就是燕国的七鼎,也不想着先对在这个大殿里已经呆了将近八百年的燕国祖先行礼,带头的士卒对身后挥了挥手,急切的喊着:“快搬!快搬!”身后的齐国士兵七八个人一组,就要去搬那些大鼎。说起来,这些大鼎虽然比不上周王室的九鼎,但是一个个的重量也不轻。七八个人竟然只挪动了分毫,没办法,只能十几个人一起往外搬。
“住手!放下!”姬平看着正欲搬动这些大鼎的齐国士兵,怒发冲冠。这些齐国人果然打的这个主意,若是没有自己发现,恐怕这些鼎就会被搬到齐国去了。“这里是燕国明堂,谁敢动燕国大鼎,孤让他血溅五步!”
带队的队长看着姬平,心里的确有些心虚,毕竟这闯进人家明堂搬人家的礼器,和挖人家祖坟差不多,说出去恐怕不但不好听,也抬不起头来啊。
“谁让你们过来搬这些宝鼎的,说!”
士兵们面面相觑,又看向了那个队长。队长摸摸鼻子,讪笑着说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这不是咱们想找点值钱的东西回去吗?没想到摸到了这里,恕罪恕罪。”
“摸到了这里?”姬平忍着怒火,将宝剑握在手中,但是颤抖的宝剑却出卖了他的心情,“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大燕的明堂,是我燕国先祖的祭祀之地!你们若是不认得这明堂二字也就罢了,这明晃晃的礼器和灵位,却也不认得吗?”他越说越生气,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将这些人斩杀一样,“说!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说!否则,让你们死在此地,替我燕国先祖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