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此刻正在水下八百米寂静地航行着。为了隐匿行踪,潜艇的尺寸很小,内部空间和一辆中型面包车差不多,宁负甚至都没有办法站直身子。
水下八百米,原本几乎就没有阳光。核爆掀起了尘云,阳光无法洒向大地,使得大部分生态系统都遭到了严重的损毁,不过仍然有一部分极为特殊的生态系统幸免于难,反而愈发生机盎然,海底就是其中之一。
礁石中爬满了巨大的螃蟹和各种虾类,如果有一个动物学家正好路过此地,他一定会惊叹的无以复加。这些螃蟹和虾类多多少少都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异,全球核爆产生的辐射也对它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除了身材变得庞大,相貌变得丑陋之外,它们也显得更富有攻击性。鱼类亦是如此。
宁负在小小的舷窗前一直看着。原本关渠设计的潜水艇为了能够下潜到更深的海域,是将所有舷窗统统取消的,也没有探照灯,因为潜艇真正的眼睛是声呐。但是宁负要求加上舷窗和探照灯,毕竟在海底的潜行的这段时间,他没办法接入互联网,整个人处于封闭且无所事事的状态。
他正好一直没有坐过潜水艇,对海底世界也分外好奇,正好借此机会一饱眼福。
而且宁负喜欢鱼。
他记得自己做电子宠物医生时就在水族开发部门,还设计过一条大嘴鲸。
鱼不会说话,鱼不会黏人,鱼只是在那里优哉游哉地过着自己生活,家里放一个鱼缸,就好像摆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介质的不同带来一种令人好奇的陌生感,宁负总喜欢坐在鱼缸边,想象鱼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鱼眼中的桌椅,电视,各种陈设,对它来说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就像人类抬头望向星空一样?那么鱼会不会也在某一天想办法离开它们赖以生存的水,来到这个更加广阔的世界?
可地球有70%的表面都被水所覆盖,到底谁的世界更加广阔?
鱼也会和人互动,只不过隔着一层玻璃,距离产生美,与人交往是这样,其他事情也一样。宁负觉得距离感很重要,如果讲得再明白些,那么就是分寸,他又想起了《论语》,“过犹不及”。
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的课堂,ppt一页一页地翻过,他听着听着就去想了别的事情,再回过神来已经又翻去了几页,黑板被擦了一遍,什么都听不懂了。
随着探照灯扫过,宁负半看不看地看着海底,他还带了个小音箱和一瓶黑方,歌是《佩珀军士寂寞之心俱乐部乐队》,披头士有些顽皮又戏谑的声音让他放松,手中随意拎着酒杯,半听不听,半喝不喝,有些颓废,又像是累了一天后在酒吧放松的上班族,整理好荒芜杂乱的心绪后明天还要继续应对繁重的工作。
宁负看了看表,不出意外的话还有4小时抵达目标地点。新的一天也快要来了,明天他的工作的确繁重。
不止是繁重,他很清楚和阿撒兹勒直接撕破脸的后果。难道智网崩溃就一定是好事么?
至少对于宁负而言不是的。
这意味着有一大部分机器人拥有了独立思想和独立意识,之前阿撒兹勒通过智网,加百列还能直接瘫痪所有机器人,现在阿撒兹勒在建立威望,那么加百列即便在网络上战胜了阿撒兹勒,其他机器人也会将宁负杀死。
加百列只有一个,不可能同时应对所有觉醒独立意识的智能体。
所以宁负此去无论怎样看都凶多吉少。
去了不一定能炸掉,炸了不一定能跑掉。
宁负是抱着必死的觉悟踏上这段旅途的,他也先体会到了荆轲的感觉,可是没有人为他奏一曲易水寒。
所有电子设备都处于关闭状态,没有人可以联系上他。只有一个索尼的随身小音响播放着披头士的《佩珀军士寂寞之心俱乐部乐队》,他听不到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