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暴雪骤至。
须臾间,万里延绵,素裹银装。
平日庄严肃穆的商关古道,蒙上一层雪白,少了一丝肃杀,多了一份沉默冷寂。
万物寂静,仅余古道口狂风发出阵阵呜咽声。
“月白!”
忽然,一阵凄厉又尖锐的女声从古道中传出来……
古道之中,一红衣女子浑身浴血,佝着身子低着头半跪在雪里。女子左肩上,羽箭横穿,只余半支箭尾。此时她右手捂着左肩,左手微微往前探着。
在她面前,一匹马儿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呼吸,肚腹处,六支羽箭横穿而过,不断有鲜血从伤口涌出来,原先雪白的皮毛被鲜血染得一片血红。
听见主人的呼唤,地上的马儿微弱的嘶鸣一声,费力的抬起硕大的脑袋轻轻在女子伸出的左手上蹭了蹭,马眼里滚出两颗滚烫的眼泪落在女子掌心,随后扑通一声,马儿闭上双眼,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地飞雪。
“月白......”滴在左手的两滴眼泪,滚烫的吓人,黎婉看着空荡的掌心,喃喃的喊了一句,眼睛睁的大大的,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捂着胸口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可胸口却沉甸甸的仿若压上了一块重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母妃没了,父王没了,兄长没了,皇伯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刚刚怀上一个月的孩子化作了一地血水,现在就连跟了她四年的月白也为了替她挡箭离开了她......
她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浑身再没了力气,黎婉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周身瞬间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死寂。
“姐姐,考虑的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山道中忽然款款走来一名娇俏的女子,女子明眸皓齿,姿容绝代,身着一袭嫩黄色流仙裙,外罩一件黑色大氅,那件大氅大的厉害,将女子衬的更加娇小可人,配上女子纯真无辜的表情,似是从山间闯出来的精灵。
“你休想!”听到来人的声音,黎婉周身死寂瞬间散去,她猛地抬起头来怒喝一句,整张脸终于露出来了。
只见女子面颊苍白透明,两颊凹陷,一条猩红的疤痕从女子左眉毛到右嘴角,狰狞可怖。
此时,女子眸子猩红,死死瞪着面前的少女,似是想要将眼前之人挫骨扬灰。
悔恨,愤怒,不甘……
各种情绪在女子眼底翻涌。
是她眼瞎,竟将眼前这个蛇蝎视作自己的亲妹妹。
她说喜欢她的首饰,她给了,说喜欢她的笔墨,她给了。可是,她最后竟恬不知耻的说:“姐姐,我和晟哥哥两情相悦,你能不能把他也让给我呀?”
是呀,一直都是她蠢,丝毫没看透穆晟黎鸢那对狗男女竟背着她早就有了首尾。
父王母妃和兄长曾多次与她说过,穆晟此人心机深沉,恐非良人,可她是怎么答的?
她说,“女儿此生非晟哥哥不嫁!不然就绞了头发去山上做姑子!”
于是,成亲半个月,她与自己的晟哥哥花前月下,父王却拖着病重的身子与兄长前往岽阳关抗敌,双双战死。
母妃听到这个噩耗,病上加病,撒手人寰。
而她,刚刚怀上一个月的孩子成了一摊血水。身体虚弱之际,又被囚禁在地底的暗道里,受尽折磨。若不是听闻府里的小厮嚼舌根,她恐怕也不知道穆晟这个畜生竟然打算将父王兄长的尸骨丢去喂狼。
“姐姐,何必这么大火气呢?”黎鸢扔掉手里的长弓,蹲在地上轻轻握住黎婉左肩上的箭尾,手指轻轻捻着箭尾,劝慰道:“你若是乖乖的交出另外半枚金印,说不准妹妹还能劝劝晟哥哥,不然,妹妹可决定不了晟哥哥的意见,那么,瑛亲王睿世子就只能去喂狼了呢。”
“他敢!”黎婉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她已经害的父亲兄长战死沙场,不能让他们死后还不得安宁。
“哦?姐姐这是不信?”黎鸢声音依旧轻柔,可握着羽箭的右手却骤然用力,黎婉左肩上的羽箭瞬间被黎鸢拽出来一半。
黎婉闷哼一声,五指紧握,额头迅速爬上一层冷汗。
“姐姐何必这么倔强呢?不就是半枚金印而已,交出来你也就不用再遭罪,瑛亲王他们也能入土为安了。”黎鸢拿出帕子替黎婉擦擦额头的汗,继续道:“你与我虽无血缘关系,可毕竟姐妹多年,你受罪,妹妹我也于心不安。”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血缘关系?”听到黎鸢后面的话,黎婉愣住了。
她说她和她没什么血缘关系?那么,也就是说父王从未背叛过母妃?
“我说的很清楚了呀,我们没血缘关系哦。”黎鸢重复了一遍,语气温柔,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看起来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让黎婉浑身冰凉。
轰!
黎婉脑海一片凌乱。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误会?可这个误会害的母亲小产,缠绵病榻整整四年年!最后因父王哥哥兵败惨死的消息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