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兰庭很快就发觉自己这回是妄自菲薄了,因为当春归话音才落地,紧跟着便是满面惊喜的快步迎前,有着这番情态,刚才那话的意思无异截然相反,而且当着如此多的下人仆婢面前,赵大爷竟然被大奶奶主动抓住了手。
“迳勿回来得真是时候,快些随我来!”
兰庭就这么乍惊乍喜的满头雾水一脸懵懂被春归拉着就往斥鷃园外走,他低头看着被斜照长长投射的身影,十指相扣的影像极是显眼,这一次由大奶奶主动发起的众目睽睽之下亲密牵手,有点让自以为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能泰然处之的赵大爷竟觉受宠若惊、沾沾自喜。
脚底轻飘飘,胸口软绵绵。
又说满院子原本已经准备好服侍大奶奶用膳的仆婢,见此情形,有的蹙眉如费嬷嬷,有的窘笑如宋妈妈,有的目瞪口呆如菊羞,她都不知道这样的情形做为大奶奶的心腹丫鬟是跟上好还是退避好了。
不过当菊羞眼见着青萍与梅妒二人气定神闲的落后一段却无声尾随,顿时觉得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于是拉了溪谷一把也无声的加入了尾随的队伍——为什么要拉溪谷?大爷和大奶奶分明是成双成对,哪能跟去三个丫鬟侍候,自然也是得成双成对的才算好预意。
夫妻两在前,四仆婢在后,一径进入怫园。
兰庭才总算转被动为主动,到底是走在了春归身前半步,他微一侧脸,夕阳便照进了清亮的眸心,霞色浮动于一片幽墨,添了璀璨减了沉寂,恰是家家户户的黄昏正好,寻寻常常的恩爱夫妻,这样一双人,在如此光景中,把一切年少持重天生机敏的光环都褪去了,像这样的年纪该得的无忧无虑,各自的肩上都并没有额外的担负,享平平淡淡的浮生静好,风花雪月时,手里仍握着大把的年华足够挥霍。
原本以为风烛残年或者才能争取的幸运,竟早早就能遇会,兰庭再一次感慨人生果然莫测,惊喜无处不在。
这都多得,在芸芸众生里,恰遇了此时和他携手前行的人,所以在这机心算计的岁月,才不至于枯燥乏味身心俱疲,前方漫长的途径终端,总算有了确实的愿景可期。
赵大爷真是过于沾沾自喜了。
所以才公然调侃:“纵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辉辉也不用如此着急拉着我就往旧山馆去吧?”
春归完全忽视了前半句话的含义,只在疑惑后半句,她歪着头盯了兰庭一眼,很是犹豫:“旧山馆虽僻静,但需深入怫园,此时天黑得也比夏季更早,待说一阵子话,天色就暗了,五叔与伍小郎君年纪还小,为防万一,咱们还得将他们送回居院岂不折腾?我看莫如就在不足舫,正好今日内厨房里蒸了螃蟹,趁着霞光还好,咱们一同晚膳,说会儿子话,天没黑尽,也不用担心五叔和伍小郎君回去时摔着跌着了。”
不足舫正是建在沅水边,是观霞赏月极佳的去处,且离怫园正门不远,如今就在一望所及处了。
春归似乎这才想起自己“惊喜”过了头,竟忘了嘱
咐备膳,好在一回头,就见四个贴身婢女,忙“亡羊补牢”般的一番叮嘱:“把今日备下的晚餐都让送来不足舫,再去回了三夫人,请五叔及伍小郎君一同用膳,就说大爷今日回了府,听说伍小郎君在家做客,特意请他来尝尝蒸蟹。”
调转头来,春归才看清兰庭一脸惊疑满头雾水的神色,再次意识到自己起初尽想着“物尽其用”,压根没有征求赵大爷的应允就兴致勃勃想一出是一出了,讪然“呵呵”两声:“有一件事儿,得靠迳勿相助一臂之力,这事对迳勿而言可是不废吹灰之力,迳勿知道伍小郎君否?”
“是三婶本家的侄儿?”兰庭不由蹙起眉头。
伍尚书如今身居朝臣要职,已于京城定居,两家既是姻亲当然少不得来往,他自然见过三婶的侄子,还算清秀风雅的翩翩少年,可何德何能赢得辉辉的如此青睐?伍小郎君能三元及第么?能比自己更加仪表堂堂么?
赵大爷忽而意识实在荒谬——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和伍小郎君攀比如此浅薄的境地。
可就是忍不住要攀比的心情该怎么办?!
“迳勿也知道了伍小郎君正在太师府做客?”
“这些小事,汤回自然不曾报知我,不过辉辉连带着请了五弟,我当然不会疑惑辉辉所说的伍小郎君另有其人。”
迟钝的大奶奶完全没听出赵大爷的言外之意,笑容格外热切殷情:“五叔对迳勿这兄长的仰慕有如丈菊迎日,相信迳勿也有本事将伍小郎君点化为又一株丈菊,只望迳勿能在伍小郎君面前美言几句,好歹让我也多少沾点迳勿的光。”
春归原想着的是自己去争取伍小郎的信服,可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正好今日兰庭回来,联想到赵大爷在几个小叔子甚至小姑子面前光芒万丈的形象,想必一餐饭的时长已经足够赢得伍小郎的仰慕了,经过赵大爷“引荐”,岂不省了自己的不少心力?
不过赵大爷若问起原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