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那打扮,那长相,分明就是她们村吴三叔公的孙女吴大妮!就是那个在马车上扎马步怒斥她,最后还被鸡屎糊了鞋面被气得哭着奔逃的吴大妮!
原来不止是声音耳熟啊,是真的遇到熟人了啊!
不过,刚才赵嬷嬷喊的是“珍珠”,不是“大妮”……
荷珍和陈明辉同时抽了抽嘴角,又侧过头,一起冲吴大妮看了过去,吴大妮下意识就扯着裙子,要盖住鞋子。
陈明辉沉默一会会之后,用疑问的口气喊了一句:“……珍珠?”
吴大妮捂着嘴,在经历了突然看到他们的震惊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活像被人套了麻袋饱揍了一顿。
然后坐在上手那个长得很像《天书奇谭》老狐狸的婆子就怒了,她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骂道:“成何体统,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用她那疑似尖叫鸡的嗓门冲秦氏哭诉起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太太啊,你可不能不把我的话不当话啊,我是把总的奶嬷嬷,把总是吃着我的奶长大的,再这么着,我也不会害你们。我晓得你嫌我老了不中用了还爱多管府里头的闲事,可是我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刚刚才说辉哥儿年纪大了,不能在内院随意走动了,你还不当一回事。你瞅瞅,谁家的爷们一进屋子,就盯着人家未过门的小媳妇瞧的……”
这话简直把陈明辉说成了色中饿鬼,陈明辉的脸顿时黑了。
吴大妮又不是啥美女,长得还没有秦氏跟前的几个丫鬟好看,他至于嘛。
荷珍轻咳两声,很不客气地无视了还在长篇大论的婆子,对陈明辉道:“三哥,珍珠什么珍珠,这是昨儿个跟我们一道坐牛车进城那个吴家的大妮啊,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平日里在地里干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这会子咋还认不出来了?”
陈明辉醒转过来,没好气地说:“我这不好奇吗?才一天功夫,我们那旮旯昨天还是叫吴大妮的人,今天咋还直接改名叫珍珠了,我还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兄妹两故意把对话说得特别大声,高大上的偏厅屋子,多宝格上放满了古董瓷器,香炉里还熏着上好的香料,他们两人操着一口南北夹杂土了吧唧怪腔怪掉的方言,左一个“大妮”右一个“地里干活”,硬生生让整间屋子的逼格降到了负数。
两个人这算是把吴大妮的老底掀了,也堵得顾把总他老奶娘一口气提不上来,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秦氏差点笑出来,赶紧端了边上的茶盏,掀了盖子,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假装是在喝茶,等笑够了,把杯盖盖好,将茶盏摔在茶几上,道:“赵嬷嬷你好没道理,通州城里武官家里头,哪个有这么多规矩。再说了,内院除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女眷,避讳什么?”
不叫外男随意走动,话是没错,可那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规矩,他们这小门小户的,主子连着仆从加起来还没四十个人,三进的院子,几步就能走到头,还穷讲究个什么劲儿。
数遍通州城大小官员,连俸禄不高的文官家里头,买了一进二进院子的,都没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更别说武官家里头了,最不耐烦这些,谁家一口一个规矩,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
像顾家这种的,就更特殊了,唯一一个女眷就是陈明辉的亲表姨,打小把他当儿子养在家里头,他一年有一半时间住这里。顾把总没有通房也没有妾侍,秦氏还只生了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这规矩立起来,除了给自己找不自在,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秦氏驳了赵嬷嬷的话,那赵嬷嬷脸色顷刻就变了。
她哆嗦着站起来,嘴里说着:“到底不是老太太在的时候了,我现在是个讨人嫌的,我说的话也没人听了。老太太娘家,也是书香门第出生,以前她在世时,家里从来没有这般行事的……”
这副德性,比赵家村那个喜欢倚老卖老的吴三叔公还技高一筹。
荷珍冲又羞又窘的吴大妮看过去,那话咋说来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