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紫英和柳湘莲出现在贾珍父子面前时,贾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自从进了刑部大牢,除了宝玉来赎人看视过,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过。
想想当初自己还是宁国府世袭时,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故交朋友一大片。可是一旦落为阶下囚,再无人过问。监牢中,除了父子相望,看四壁小窗还有身下栖身的稻草铺,除了孤寂还是孤寂。
也许从没有过这样的空闲,贾珍开始回思自己懂事起的一切,似乎也慢慢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愿意去玄真观出家为道,却不远做堂堂的世袭;也明白了自己的胞妹惜春,为什么常嬉笑着说要绞了头发做姑子。
名利荣华富贵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因为来得太容易,所以去得必定快。
柳湘莲递过一大包东西,平静说道:“这些是一些御寒的衣物吃食,就是我刚才在街上买的,你们也别嫌弃。”
贾珍看了一下冯紫英,又看了一下柳湘莲,滴泪道:“事情已经这样,我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两位兄弟来看我,我贾珍很感激。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两位兄弟帮一个忙。我妹子今年春不见了,我找遍了京城大街小巷,道观寺庙也去找过,再不见她。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我血浓于水的一母同胞,我是个罪人,于家于国,都百身莫赎己罪。可是我妹子是干干净净的,当初她劝过我,可我却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想必她就是因为这样才冷心走了。柳兄弟出过家,若有这样的熟人,还望帮我打探一下我妹妹。冯兄弟,你是妙玉公主的驸马,原先我妹妹最喜欢和妙玉公主一起,若我妹妹会来你府上,还请你们收留她,求皇上一个恩典,所有罪孽是我们父子引起,不干我妹妹任何事情,况且她早已经离开我们府上。”
冯紫英和柳湘莲听了,心里也一阵黯然,忙点头答应。
贾珍见二人答应,很感激地说道:“你们放心,我犯下的罪孽,我不会争辩,该处什么罪我决无怨恨。”
从刑部大牢出来,柳湘莲叹道:“看不出贾珍对自己的妹子倒情深意重。”
冯紫英点头道:“确实是。应当说,贾珍作为阶下囚能这样,已经不错了。我想他今天走到这一步,应当与他从年轻时起没有人管教有关,偏家里又是富贵人家,所以变成了这样。”
柳湘莲又把准备将彩屏说与张俊一事说了,冯紫英笑道:“彩屏如此忠义,确实配得上张俊这样的英雄好汉,我们只等喝喜酒便是了。你放心,至于给张俊置办宅子一事,我让铺子里的人帮你们打听,有消息我告诉你们。”
柳湘莲听了喜道:“那就有劳冯兄了。这些天除了晚上,我都在京西军营,实在没有空去打探这事情。”
冯紫英笑道:“也说不上劳,我家铺子里的那些人,个个都是顺风耳似的,办起事情来很不错,当初要不是他们,我和少王爷哪有这么快娶上自己喜欢的人。”
柳湘莲笑道:“这就叫缘分。不过我好羡慕你们两对当初的潇洒。”
冯紫英笑道:“潇洒?湘莲你可不知道,我和少王爷当初两个夜半去爬围墙,要是说出来,谁会相信堂堂的四皇子和禁卫军统领,也是一个夜半翻墙走户的人?”
柳湘莲听了,也忍不住笑道:“冯兄,你说,若是将来你们的孩子,知道你们这么去追他们的母亲,那他们会怎么说呢?”
冯紫英笑道:“这样丢脸的事情,哪能同孩子们说?要是孩子们听了,将来我和少王爷怎么管教他们?”
柳湘莲笑道:“过去的事情,有时回味起来,也够让人感叹的。想我若不是随师父去姑苏出家,哪能遇上我妹子。”
冯紫英笑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缘分。想当初少王爷和林姑娘,我一直觉得少王爷很难如愿的。大观园里面有宝玉,外面有李泰,少王爷是最晚认识林姑娘的,谁知道最后只有他如愿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