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庞师古就不一样了,身居客场不说,对地形还不熟悉,更可恶的是战场上到处是水,根本找不到汴州兵擅长的作战地形啊!
庞师古有点怠工了,他本来就对征讨淮南有意见,但是朱温是自己的老上司,自己又是对方最听话的下属,不好多说别的,只能硬着头皮出征。
在庞师古看来下雪也是好事,正好借天气原因退兵,所以并不急着往前推进。
他也有充足的自信,认为自己不去找淮南的麻烦就很够意思了,对方肯定没有胆子来主动进攻。
但是庞师古失算了,在他安营扎寨混日子的同时,对岸的李承嗣已经派出了一支秘密部队渡河了。
渡河的军队不多,只有几千人,领兵的大将是朱瑾。
朱瑾现在应该是最恨朱温的一个人了,自己的老家被朱温占了,哥哥被朱温杀了,就连老婆也让对方给睡了,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是个男人就咽不下这口气,朱瑾又不是一般的男人,所以他要报仇。
报仇的机会来了,庞师古屯扎的地方地势低洼,适合用水攻,朱瑾悄悄渡河,到淮水的上游去修筑堤坝,短时间内形成了一个大水库。
按说庞师古也是南征北战的名将了,屯兵的地方都选不好,有点匪夷所思。
其实仔细想想也说得通,第一,当时天气严寒,风雪交加,大兵在外不会只呆一天两天,需要长期驻扎,所以他选的屯兵之地应该是风雪最小的地方;
第二,庞师古轻敌了。北面的时溥、朱宣、朱瑾都是他带兵讨平的,期间经历的恶战数不胜数,他是最后赢家,北方军队尚且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体弱的淮兵呢,所以他不相信对方敢主动出击,时间一长,连派到外面的斥候都收回来了,就驻扎在当地等待朱温的退兵令。
屯兵日久,军心浮动,庞师古开始下棋,一来修身养性,二来稳定军心。
这一招三国时候很多人都用过,屡试不爽,军心果然平稳了很多。
这时候有一个不开眼的将领来汇报了,他说最近淮河水位不太正常,要提防对方用水攻,建议庞师古拔营起兵,换个地方驻扎。
庞师古大怒,心想我好不容易稍稍稳定了军心,你就来凑热闹,有没有眼力价儿?
换个地方屯扎,这地方是那么好换的吗,七万人的大军一旦挪动地方,军心就要散了,到时候进有淮河拦路,退又没有将令,军队一旦哗变就万事休矣!
当即以惑乱军心的罪名斩杀了这名将领,全军肃然,军纪瞬间严整了好多。
这下庞师古满意了,军心稳定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刀下去斩杀的不只是一个将领,更把进言的道路给斩断了,自此之后,全军上下再也没有来参议军情的人了,庞师古下棋下得更清静了。
这时候上游的水库水位也满了,朱瑾与杨行密约定时间,到时候开闸放水,滔天巨浪翻滚而下,势如奔雷,浩浩荡荡向庞师古的营区涌去,汴州大营瞬间变成泽国——水淹七军的一幕再一次上演了。
汴州兵猝不及防,溺毙无数,全军大乱。
随同巨浪一同杀向汴州兵的还有愤怒的朱瑾,他长槊在手,奔马如飞,但凡见到从水区逃出来的汴州兵就是一阵猛杀。
淮河对岸的杨行密、李承嗣也率大军渡河,对汴州大营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围歼战。
三万围歼七万,这应该够杨行密吹嘘好几年的了。
汴州兵基本上全部报销,主帅庞师古被朱瑾击杀,七万大军淹死大半,又被淮南兵捡漏杀了一半。
只有一个名叫徐怀玉的将领见机得快,带着本部兵马逃了出去,收拢了一万多散兵向寿州进发,去和葛从周汇合。
在杨行密围歼庞师古的同时,寿州的朱延寿也开始主动出击,向葛从周的大营发动猛攻。
葛从周不支,率兵出逃,开始向庞师古大军靠拢,想要两军汇合,齐头并进。未曾想在半路遇到了徐怀钰带领的散兵,大骇,率兵北归。
葛从周是个成熟稳重的将军,他充分研判形势后认为要快速撤离战场,否则将会步庞师古后尘。
于是当机立断,命令大军抛弃辎重,轻装上路,进行急行军。
葛从周走得很急,后面朱瑾追得更急,他要复仇,他杀了庞师古还嫌不够,还要把葛从周的脑袋留下来。
朱瑾、李承嗣率领的骑兵日夜兼程,终于在淠水追上了葛从周的军队。
此时汴州兵斗志全无,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前有淠水阻路,后有追兵杀来,葛从周陷入绝境。
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咬牙,一跺脚,渡河!
渡河定然会被对方半渡而击,但是葛从周管不了那么多了,能跑出去多少是多少。
被半渡而击的结果是军队被屠杀殆尽,淮河之上浮尸万具,水流为之变赤。
关键时刻猛将牛存节率所部兵马断后,阻挡朱瑾的猛攻,葛从周率残部走脱。
渡河之后的汴州兵虽然摆脱了敌人的追击,但是老天爷并不想放过他们,天降大雪,士兵乏食,军队连续四天空腹赶路,被冻毙的士兵充斥了撤退的道路。
随后这部残军到达颍州境内,颍州刺史王敬尧在道路上烧炭为士兵取暖,并为他们提供补给,这才让葛从周率领一两千残兵败卒逃了回去。
清口之战落下帷幕,朱温两路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此战之后朱温的汴州兵团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能力对淮南地区发动大规模战争。
战争之初李承嗣向杨行密提出的军事战略基本上全部实现,为了表彰李承嗣,杨行密保举其为检校太尉,领镇海军节度,然而只字不提要把对方送回李克用身边的事情。
李承嗣来问,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不放人——杨行密毫无心理负担地食言了。
听闻前线战败的消息,远在宿州的朱温先是大恐,继而大怒,他不想接受现实,不顾一切地向寿州进攻,然后毫无悬念地被朱延寿吊打一通,大败亏输,从此灰溜溜憋回汴州消停了好长时间。
而被仇恨包裹的朱瑾现在完全在放飞自我,率领吴国军队连年北上进犯徐州、宿州,把战火彻底烧到了朱温的地盘上。
清口战役是奠定五代十国格局的一次战役,从此之后,北方军阀占据江淮、饮马长江的梦想化为泡影,短时间内再也没有能力挥军南下。
随后朱温建立后梁政权,北方地区陷入长年战乱,军队无暇南顾,为南方各国发展社会经济提供了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
所以说杨行密的淮南是保护江南地区的一道屏障,他一方面依靠强大的武力把嗜杀成性的北军拒之门外,另一方面与周边的吴越、楚国、闽国等地方势力和平共处,协力发展地方经济,一起探索出一条全新的经济、文化、社会发展制度,为之后北宋统一全国提供了充足的制度、财富积累。
从这个角度来说,杨行密算得上是五代十国第一人。
清口战役打完了,我们把时间倒回去看望一下昭宗皇帝李晔,他现在很凄惨,因为长安城又被人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