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
“那可曾闻天下市井风情?”
“孤陋未闻。”
我莞尔不再问,须臾觉口干,便提了那盏放到半凉的茶,尚未入口,小腹收紧,热流染湿了衣裙。我微微一顿,仍旧喝了一口茶,便同绿枝说,那娘子哥儿要出来了。
恰是,足月。
越中轩继而乱成一团。我只觉无边痛楚,像潮水淹没鼻息,无数的人在我耳边喊,让我呼气吸气,使劲一类言词。我都一一照做了,不知是不是那仙儿又看我如此乖觉,竟没让我受多少罪,皮猴儿便亮堂的哭喊出来。
我脱力睡去,一概不提。至醒来后没多久,知道我的三公主啊,被赐名叫“同昌”。
永徽尔福,与世同昌。
除夕夜宴,欢饮达旦。众人皆醉,我便趁空逃了出去,一路向东直见到簇簇红梅,朵朵傲骨方才停下,想到那日身下被褥片片鲜红金豆儿也不禁掉了下来。记得刚入宫时青梅正熟,便取了夜里的雨水配上青梅埋进了一棵梅树下。不过小半年时间,宫中竟下了禁酒令锁了酒窖,宁贵嫔还砸了本嫔的酒架子,连喝酒都要偷偷摸摸的。
可宫中女子娇艳我又怎么抢的过,宁贵嫔有平都公主,就连同我一起进宫的秀女如今也都怀上身孕。可我呢,无子无女无宠无爱,日日这般,若是无酒又怎么过呢?
瞧见了棵梅树,见着熟悉应就是我那时埋酒的那棵。一时也寻不到铲子便徒手插进雪地里头去寻,这感觉再冷却也不及那日的心,若是我能早日发现葵水没来,又岂会如此不注意?落得个小产的下场。
直挖到手节通红,刚能瞧见那坛子便加快的挖了出来,抱出那坛酒刚刚揭开只闻到一股梅香,不同于冬日里的寒香,应是夏日里头被太阳照过的暖香。倚梅园的宫人这时应都去吃酒烤肉了,四旁无人便抱起酒坛子喝了起来,喝够了身子一阵发热便褪去斗篷按在地上抬眼见朵朵寒梅同片片雪花,这是在滇地没有的冬日。也不知老头在滇地是怎么过年的,是不是同往年一样去韩王府同那群没女人的老头子一同吃酒。
“下雪啦!真好看啊。”
喝的醉了只将斗篷一卷便昏昏睡去,身上铺着白雪同几朵梅花,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不同于往日凌厉模样更添了几分小女儿的娇俏。嘴里更是不停的喊着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过了一会便有花好来寻,瞧着是极为着急的“我的金主儿啊,你怎么这样啊。您的小月子还没出,若是着了风寒往后对生养也不好啊,那时候怎么办啊。”我见她这般着急便拉过她来,命她侧耳同她悄声说道
“那便不帮那皇帝老儿生养了,我同你在锦绣轩过一辈子,可好?”
花好听到大为羞恼,见四周无人才恶狠狠的蹬了我一眼,将我搀扶起来“你醉了,快回宫里歇息吧。不然我拧掉你的耳朵。”
“你同我一起长大,我待你同姐妹一般,你可知我为何给你取字花好?”
“许是取花好月圆之意?”
“你的字取的是欧阳文忠公的《浪淘沙令》‘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世事无常啊,本嫔自幼生活清贫又从京入滇,又从滇入京为妃妾,谁知道明年我又会如何呢?”
今岁新雪才过,六合一色,四极浑白。晴雪长松,有香雪梢头,落拓一枝玉骨。】
云清澹、风绵柔。临轩凭几,阳辉透过如意窗格,炉香静随游丝转,缱绻着风暖日薄的霜雪清怀。】
曩昔父亲曾与我讲,养纸最佳便是芙蓉粉,经岁几载,我也养成这个习惯。案上笔墨铺展,松墨与芙蓉两脉交掺,染了三分纤细柔婉的韵趣,腕底生香。】
一手顿颡,半揎罗袖。把秀笔挽一枝墨梅。画纸寥落,笔端春秋。只待墨色晕散,没有将紫带翠的花影繁杂,却自成一派清致疏阔的萧朗风骨。着墨深浅总也拿捏不好,教雪意将梅韵冲散,便多三分清癯,少三分雅韵。眉峰相攒,叹道】
唉,不过一枝墨梅,却总也画不好……
思及宜嫔好似精于此道,便携了青碧往那处去。早怯冬寒,怀中揣着水磨红铜暖炉,颈上系着风领。对着宫门前的侍儿浅浅一笑】
请您通禀一声,秀女王璎想请教沈主儿丹青一道,不知沈主儿得闲没有?
我身上有冗重的雪气,所以我回到了瑶华阁。烧的温热的暖炉贴过程有容的外氅。伺候我的小宫女要拿我常用的熏香,程有容一瞧,止住了她。“熏香先放着吧,过会儿本嫔要去看同昌。公主才满月,这些东西还是不要闻的好。”我连里面的内衫都换上了才洗净的衫子,“可还有什么味道了?”我问饮者。饮者摇摇头,她从库房里头翻出了一串漂亮的小银铃。有容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心里头满意了,再将小铃铛放了回去。
后面紧跟上来的婢女被程有容撂下了。她带着饮者缓缓走在雪天的宫道上。她到承嗣阁的时候还特地把自己的外氅脱了。“别过了她一身的寒气,她还小,吃不得药。”有容如今的关心劲儿活似她的母亲。程有容悄悄的走近她,她歪着脑袋看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这个时候的孩子浑身都是软软的,程有容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她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