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便是要吃元宵,一品紫糯、赤沙豆和黑芝麻的馅儿早已备下,看着双成带人忙前忙后,早早就挂起琉璃六角彩灯,那灯下垂着几缕红穗,风中乱舞,能晃人眼。到底双成一个人是有些管不过来这阁里阁外诸多琐事,进了容华的位子,越发惹人注意,也越发要紧着人心人口,故而怜止沉思一刻,打量着要再从鸾鸣现下的女媵里挑一个,慢慢儿让双成看着教出来,也好帮衬她的忙。
这样的晚膳说新鲜也新鲜,说简单也最简单不过,小厨房到底嫌弃紫米黑芝麻捏的汤圆太简单无新意,显不出他们浸淫膳房多年的手艺,又是汤里加了微甜的蛋花滚酒酿,又是淋上桂花,呈上来的时候还垒成小宝塔似的。“不过九只紫圆子,想这么多花样……我倒也有一个新方。”屋内盈着热,笼上暖炉,一支墨笔勾画点选,这几日里怜止把饮膳正要的方子看了八九十个,她吃过,还是笑了的,为着这样的用心欣然赏下,又叫双成随着一道去了小厨房里,要试试自己的巧思。
洗手做羹汤,也是芝麻花生的馅料,不过调入了微黄莹透的饴糖和白茶油,只是白糯米为汤圆皮儿,拈出十枚比东珠略大的圆子来。其实一碗雪滚玉珠似的汤圆也足够了,纵然是最简单的清水汤,也是有团圆意头的欢喜。但这最紧要的还是汤。与汤圆一起煮的是枸杞红枣,待到茶色微红,又往里加了一味玫瑰花干,泡出馥郁之后,筛出花瓣来,便把这作为汤底,十只汤圆就不露水面,团团的沉在底下,不让它半冷半热,吃得不快。
她紧了外头粉青莲绒大氅,吩咐双成用褶布裹紧食盒,这一碗圆子,到底想了想,决定送往甘露去。甫得通传,入了内殿,怜止先扬起笑脸,规矩地朝人拜礼问安,贺太后上元的安康福泽:“妾昭阳宫容华纪氏给太后娘娘请安,愿您凤体安康、长乐永年。”她随即示意双成把食盒开了来,端出那碗圆子,因又说道:“妾微末心意,以十之数,祝得十全十美,团圆美满。红枣枸杞,有民间红红火火的祝祷之意。话虽如此,还是为着太后娘娘吃得纳气消积,心里高兴。您试一试?”与泰泰递过一个微笑的眼波,怜止就候在一边儿了。
程有容看着她的笑脸越看越生厌,我不想让事情闹大,可我也不想轻轻松松放了她。“那你可真的讲错了。”
“本嫔今日,还就要和你计较。”程有容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东西,从前逆来顺受是因着程有容怕。如今的程有容可没什么好怕的。“本嫔这人肚量小极了。”程有容走近了她一步,程有容把眼睛移开了她。“你没有做错事的时候,主子们都是和和气气的。”
你今儿运气不好,触了程有容的霉头。
程有容从来就是宫里头的焦点,她可不能白白的受了欺负。“你既知自己疯魔了,那你告诉本嫔,你想怎么罚你自己?”程有容要一点一点把她逼出来。
过了年关,陆续便有好消息传来。听闻父亲在朝中已经升为了从八品训导,虽说官职不大,但看起来也是仕途顺利的样子,叫我很是欣喜。只是不知我在后宫做的这些事起到些作用没有,若果真有用,自己倒很愿意多多谋划,叫家里人能过的更加好些。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和忍冬已至温泉汤宫外。二月里寒意未退,宫中特意开了汤泉,允各宫嫔妃前去泡澡,听说不仅可以驱除寒冷,更能美容养颜。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去处,只是原来家住江浙一带,倒是从未泡过温泉,进那里头之后才知道是多人同池。虽然宫妃都为女子,且又彼此熟识,但猛然一想,还是不免有些害羞吧。
还好此时尚且无人,我宽衣以后缓缓迈入池中,水温适宜,很是舒服,便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在此处小憩片刻,才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长发如墨,任它散落在水中,偶尔与池内的玫瑰花瓣触碰一下,荡漾开一圈圈水花,发梢也沾染上淡淡的花香。我轻闭双眸,心情愈发好了起来,真是极为喜欢这个地方。
天色大好,荆玉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正巧伴着春色,好好再玩闹上一番,不知明年的这个时候,还有没有闲心再来了。
因为对着宫中是在是不算熟悉,只知蹴鞠场不知其所在。询问了半响,才寻到这么个好地方。
闲在冬天的一身劲指引着荆玉晃到了这里。以前常在家中时,她常常与几好友一起玩这些个游戏,时常还拿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做些赌注。现在倒有几分怀念起了当时的肆意折腾。
来了场“白打”,交争竞逐,连清冷的风也追逐着喧闹的气息。踢出的似月圆的小球屡屡高于飞鸟。在偌大的场上跑动着,什么也不用想,不用看,不用学。若是荆玉还在宫外,怕是早就约了好几场。
时辰久了,荆玉喘着气,拿着帕子擦擦汗水。“一个冬天没动了,这几步路就已经累了。”
棠梨宫里难得熏起了这般浓雾雾的香来,一室呛鼻恼人。
寻春挑帘进来时,一时不察被抢得连连咳嗽。艰难忍下了不适,抬眸看向红玉珠串作的帘子后头,一绰约女子身影窈窕有致。她紧了步子上前,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原因无他,那小香炉便搁在崔以欢一旁的镂花小几上头。
寻春瞧见了,忙上前要灭了炉火,以欢轻轻抬腕拦下了她,淡淡瞥了她一眼,沉着声听不大出来喜怒,以欢轻声道:
“你灭它作什么?我乐意叫它好好地燃着。”
寻春见崔以欢神色不大对劲,便噤了声,不再问询。以欢看着她,良久,方才吐出几字来:
“算了,你且唤稚染进来,顺带把炉子搬走。”
寻春应下。
稚染快步进来,以欢倏地睁开双眼,凝声问道:
“你可瞧见了新秀的册封名单?”
稚染点点头,道:
“这次入宫的新秀高位倒是没有,比不上第一次的大选,咱们棠梨宫也只拨了一个人来,想来是顾念着主儿怀有身孕呢。”
崔以欢凝目,那入了棠梨宫的新秀周氏,却不晓得是不是个好拿捏的人物。若是是个不太安分的主儿,只怕今后这棠梨宫都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对着一旁的稚染吩咐道:
“传那周氏来见本嫔,就说本嫔听闻这周氏是个可人儿,倒想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