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急急忙忙的过来,见我这般便说我在宫里头窝久了怕是会难产。我想到大吴氏的下场,更加激动,无力喊叫便抓着产婆的手
“无论如何,本嫔这胎先保……保小……”
紧接下来的事我可忘的一干二净,等我醒来之后之间一旁放着个皱巴巴的粉团子,本是奇丑的,可自己却觉得可爱极了。听花好说皇上赐名徽舒,徽,善也——《尔雅·释诂》,更是希望她能舒心一生。虽不及盛周那般意义重大深远,可对一闺阁女子来说也是足够得了。
又听花好嘲笑道要加紧给小公主取个取名,说这绥和十年十月初十生的十公主,定要取个好听有福气的才能托起来。我才想起今日是十月初十,作为天之骄女,又如此多‘十’,定是得皇上太后喜欢的,可我不祈求她十全十美的,只希望她能够十分幸福的度过一生。
“闻桂花糕而生,这不正是合了她皇祖母爱吃甜食同名讳。这孩子定是同皇祖母有缘,托人去找太后请她赐个乳名,且祖母赐名也能将小孙女的福气好好的包起来呢。”
我本以为,今日与汤氏在廊上一遇不过萍水相逢,只待用虚与委蛇粉饰着,拉开一幕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洽谈之戏了,可我从未想过她会用这样坦诚又这样明了的一句,单刀直入,与我谈起这样的话题——实际红尘中人都心知肚明,却始终不愿提起,而偏要用两袖清风来遮羞的。
我心下讶然,略挑了眉,再一遍凝重地打量她;她的脸却隐约埋入流光溢彩的一剪骄阳傲骨里,看不大真切了。我攥紧了掌中团扇,这样燥热不安的气候里,扇骨却好冰,一路蜿蜒着侵入肌髓,叩醒我心底的沉眠。我隐约听见有人用凉薄的嗓在唤我,用波澜不惊的字句责问我——沈南颦,你在杨宫里走过这样的年岁,当真没有想过要以血为戎,拓出最荣华富贵的一条路么?
那样的诘责让我猛然一惊,掌心冰凉,粘腻的汗几乎要渗入安静的扇骨。
刚入宫时的沈南颦是敢起誓没有的,在孕中被呵护得如同瓷娃娃的沈南颦亦是没有的,她仅有混沌,仅有迷茫,仅有眼角一隅温柔,仅存急于逃脱的灵魂。
可如今的我再不敢这样起誓。
我轻摇着团扇,扇面掩住我仍然战栗着的指尖。“汤少使所言不假,只是……浩荡皇恩,便的确该让人贪恋么?”我用波澜不惊的嗓去应她,一面迟钝地回忆着曾经的自己,睫微耷,安放那些滋长起的怅然。我权当以这样的话语,再去祭一祭往日里的沈南颦,兴许——兴许往后,我是再也见不着了。
可我始终觉得自己牵强又可笑。
“那些该属于你的,该是你命里遇见的,自然要来。即便你刻意避开,它也依然会来,且尾随毕生。”
“可那些不该的——即便是煞费苦心争来了,最终也不过沦为红尘里走一遭的陪葬罢了。又何必强求?”
长虹凌霄贺我有孕,佛仙堂的香炉燃了数月,陛下回了,连着我的兄长官从八品,来日可期。这一届的秀女名位已定,比我们当年高出一截,中有两三个我瞧着出挑的却不张扬,故而还谈不上什么威胁。
我将家中常戴的玉镯拿出来绕在手腕上,翠绿的质地中萦绕一抹白烟。华修容嘉容华诞女,九公主同十公主皆是月中嫦娥来的。我想着我腹中孩子许是在排行上不能出挑。我从前将与我一道的秀女始作目标,如今她们死的死,避的避。而我欲腾青云,将几位容华九嫔放在的我的前路上。
点了些许胭脂便出门,自知容貌平平,怎么打扮都不成天仙的。后宫女子爱吃养颜药物,我委实不太在意这个。绕过长廊是临花台,我常来的景致秋日里大有不同,水中娇影点点,岸上花枝璀璨。
我右手指甲划破了一朵花瓣的娇容,听到有人请我安。我娘没生出什么妹妹,故而这一声姐姐叫的我有一刹那的犹豫。看着脸生,是新入宫刚得了位分的姑娘了。
“起来吧。你是哪家的秀女?旁人刚得了位分都忙着打扮自己盼着皇上来呢,你倒有闲心来这赏花。”
先前她报菜名时,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中间说了什么一概没听清楚,末尾一句景丰宫的温贵人倒是听得明明白白。她打趣我见了她是否该要行礼,偷觑她神色,见她并无怪罪之意,才稍微放下心来。自己甫入宫,除了先前见过的汤长使一位,再未见过旁人;如今见了她,心中不免生了比较的意思。她生得娇美动人,兼之脾气又好,料想是个好相与的主子,于是不慌不忙,向她行礼问安,“储秀宫秀女颜又语参见温贵人,温贵人万福。”
原来这是给宁淑媛和平都公主做得膳食。料想现在是用膳的时辰,温贵人又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那必定是她亲手做得膳食,唯恐误了时辰。心下愈发添了两份佩服,我只当这是她宫里小厨房做得,可她身为贵人,却还愿意亲自下厨,而且做得这样香,想必是下了功夫的。再一想,她明明是奔着来的,那自然是很赶时间,却还愿意站在这儿与我闲话,她当真,是很好的人啊。
又添了几份好奇,“贵人从前在闺中便擅长烹饪么?妾身愚钝,不知这扣三丝是哪三样?”
眼见权良媛入门,言笑晏晏,我这久不见了客,不论是正事,亦或是闲来谈个天吃顿饭,我心中亦是欢喜。
“权妹妹久违,今日得空?”
我赶紧叫弄玉让开了位子,一弯笑靥如花,放下手中书卷,嬉笑打趣道。
“权妹妹你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读书,你就来找我吃东西了。”
弄玉拾开了东西,腾出位子来,又收走了我的书卷,替我揉着肩颈。
我慵慵道了句。
“这样久没活动活动,筋骨都麻累了。”
“我们山西,面食万年流传,最为四海闻名。尝尝这汤饼,可合你口味?”
我揭开竹盖子,扑鼻而来的香气,水汽在我眼前氤氲了一层,模模糊糊透出人儿的晏晏笑意。
吾听闻婢子私底下闲讲,似乎皇上要在宫里建个珍兽园子。此中珍兽,贵就贵在一个珍字上,大多是南来北往的行者都未曾见过的稀罕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