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不同于长安城,这里的交通发达,基本上不会出现囤积居奇的事情,但李牧为了保证酿酒的原料,还是打算提前储备一些粮食。酒坊重开的第二天,他就贴出告示,每日收粮三千斤。这个数目是他计算过的,收少了,达不到贮存的目的,而要是收多了呢,粮食转运不到位,粮价就会飙升,会影响百姓的生活。
按照洛阳城转运粮食的数目来算,三千斤应当是一个很容易完成的数目,但是牌子挂出去一天,出乎意料,这个很容易完成的数目,竟然没能实现。仅收了一千二百斤粮,这个数目,刚好够每日酿酒所需还有一点点剩余,但是若说贮藏,肯定是不够的。
李牧本以为,这是宣传得不到位,过几日粮商都知道了,情况便会好转。但是一连数日,收粮的数目还是没能增长,每日都徘徊在一千多点,偶有能收到一千五百斤的时候就算多了。
如此明显的局面,李牧若再看不出来,那他可真是傻子了。想查也容易,独孤九查了两日,消息打探得清清楚楚。
一个月之前,有人大肆收购各地存粮。如今洛阳城附近八百里的所有存粮,除去自家的口粮,多余的部分,基本都掌控在了这一家的手里。每日洛阳城供给的粮食,都自这一家出,他们出多少,城里的粮商卖多少。李牧每天只能收到一千多斤的粮食,真不是粮商合起伙来不卖给他,确实是他们手里也没有货。
一家收购方圆八百里的所有存粮,这得需要多少钱?
李牧在脑袋里简单计算了一下,被得出的结果吓到了。这起码要数十万贯的现钱才能做到,要知道,这不是流水,这是现款,压在粮食上,都是货底子。这么大一笔钱,他拿不出,内务府也拿不出,国库更拿不出。五姓七宗任意一家,都没有这等实力。唯有继嗣堂,这个勾连了几乎所有门阀大族的组织,才能在短时间聚集如此庞大的财力!
财力可怕,但吓到李牧的并不是这个。真正让他感到畏惧的,是这件事体现出来的,继嗣堂所显现出的实力。
短短一个月,收购了附近八百里的粮食,如此大规模的收购,竟然没有引起物价上涨,洛阳城内的米价平稳如常——
难以想象,继嗣堂对洛阳附近的控制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大哥,我已经查到了他们的几个仓库所在,不如我带人过去把他们抄了?”独孤九见李牧为难,小声说道。
李牧摆了摆手,道:“这种事情不能做。”
“为何?”
“万事有规矩,人家若是哄抬物价了,咱们查抄也有说头。人家现在是平价入,平价出。赔本儿赚吆喝,既没影响到物价,也没强买强卖。而且收购的都是存粮,还不是今年的新粮,旧政新政都管不着人家,你凭什么抄?”
李牧叹了口气,道:“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咱们这回啊,是遇到真高手了。”
独孤九纳闷道:“大哥,我就不明白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脑袋进水了,赔钱玩儿?”
“能调动如此庞大资源的人,会是脑子进水的人么?荒谬!”李牧抿嘴想了想,道:“如今敌暗我明,他们怎么想,知道的消息还太少,很难猜。但绝不可掉以轻心——”停顿了一下,李牧又道:“我猜想,对方是想逼我低头——”
“什么意思?他们每日按需供应粮食,城里粮价稳定,也不缺粮食,咱们酿酒用的也够,为啥要给他们低头啊?”
李牧皱眉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今年风调雨顺,必是一个丰收年,眼看着就要秋收了,新粮马上就要入市,旧粮价格必跌。他们现在大宗收购,还不加价卖,怎么看都是在赔钱,而且也要挟不到我什么,这是什么路数啊,看不透啊——”
“也许真是傻子呢、”独孤九劝道:“大哥,既然对咱们没威胁,你也甭想了,手头上还有事儿不是?”
李牧还是摇头,像是入魔了似的,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呢——”正琢磨的时候,门外有人来报,说是来了传旨的公公,李牧不敢怠慢,忙带着独孤九出门迎接。
李牧来到门外,看到来人,笑着迎了上去:“高公公,您是跟在陛下身边一日不可或缺的人物怎么这么有空来洛阳了?”说着话对独孤九道:“去找几个本地的厨子来,我要好好招待高公公。”
“哎呦,别那么麻烦啦,待不了多大一会儿,连夜得回去、”嘴上这样说,高公公还是乐呵呵地随李牧进了屋。
李世民在洛阳开府的时候,高公公就已经伴随他左右了。这座府邸,高公公自是熟稔无比。一别五年,再回到这儿,看着哪儿都亲切。李牧的这间屋子,以前就是李世民做天策将军时的值房。多少个日夜,他都是在这里挑灯夜战,与诸将商议对付如窦建德、刘黑闼之流的办法。高公公守候在门口,一夜都要送三次茶汤,这屋里的摆设他是太熟悉了。
抚摸着座椅的把手,高公公感慨一叹:“这座院子陛下喜欢的紧,好几次都说,要是以后回洛阳来,不住宫殿,也要住这天策府。咱家也是真没想到,陛下竟舍得把这儿赐给了你,都没舍得给魏王。”
“唉,惶恐之至啊。”李牧向西方拱手,道:“牧何德何能,当得起陛下如此爱护,我真的是——”
眼见着李牧又要演起来了,高公公赶紧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封迷信递了过去。
李牧查验了一下火漆,密封完好,心里觉着奇怪,瞅了高公公一眼,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连公公你也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