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处的唐军,大家都已经瞧见了吧?”
“欺人太甚!”
“多少年来,汉人一直欺压我们苗人。苗人的领地,一减再减。原本的三江之地,现存已不到半数。我、作为蛇灵教主,深感汗颜。深感,对不起历代先人!但朝廷势大,苗疆势微。为百姓生计,不得不委身苟全!”
九乡十八坞的苗民听到这话,都眼眶含着眼泪。自打前隋中原一统,苗疆的百姓过得可不就是这样的日子么?原来教主不是心里没数,他是在忍辱负重啊!
独孤九强忍着自己没有翻个大白眼,大哥这份演技,不服不行,属实是越来越好了。
“苟全以图性命,悲凉莫过于此。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卑鄙无耻的唐人,竟出了李牧这样一个妖孽。大唐皇帝昏庸,任用这种佞臣。苛捐杂税层层堆叠,现在我们苗人,只要走出寨子就要交钱——美其名曰,过路费!这还让人活吗?!”
“这样的日子,我们还能活吗?!”
“不能!不能!不能!”
众人放声大喊,无论是白苗还是乌苗,此刻同仇敌忾。
李牧把崔玉铮的尸体丢在地上,拉着他的头发,让他跪直:“跪在地上的这位,就是想出无数苛捐杂税,让我们苗家人过不好日子的洛阳侯李牧。他此番来苗疆,便是奉了皇帝之命,想要趁着若琐节,九乡十八坞同聚于此的时候,一举把咱们都抓了,到时候,朝廷便可以彻底同化苗疆。若此奸计得逞,往后就再也没有苗家人,都成了汉家人了!”
李牧振臂一呼:“这种事情,咱们苗人能接受吗?!”
“不能!不能!不能!”
就在众志成城之时,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教主赎罪……您也是汉人啊!”
“汉人!”李牧放声大笑:“好一个汉人!我虽是汉人,但我乃蛇灵选中的苗疆之主。从我当上蛇灵教主那一刻起,谁敢说我不是一个苗人?既然你们怀疑我,那好!”李牧一伸手,独孤九递给他一把从褐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弯刀,李牧拔刀出鞘,手起刀落,崔玉铮的脑袋掉在了地上。
场面为之一静。
“我已斩杀了朝廷的洛阳侯,现在,汝等可信我?”
白、乌两位话事人见状,心里咯噔一声。他俩可不是被李牧忽悠得热血沸腾的小年轻,轻重利弊还是分得清的。他们清楚李牧是什么人,方才还为教主抓住了李牧而窃喜。因为,如果‘李牧’抓在手里,他们完全可以用‘李牧’做筹码,跟朝廷谈判,以‘李牧’在大唐皇帝心里的地位,就算不能获取到利益,也必能化解这次危机。
但现在,教主手起刀落,李牧人头落地。事情可就要向着完全不可控的一面走了,李牧是现在朝廷无可争议的重臣。他死在苗疆,死在蛇灵教主的手里,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宣战的举动,形同叛逆!
哪怕仅仅是为了天可汗的面子,朝廷也必然会出兵。大唐去岁灭东突厥,又跟西突厥交好,四境之内已无对等之敌。今年中原大部分地区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打起仗来,粮草也不缺少了。苗疆今年虽然也算是丰收,但是山地梯田的丰收,又能有多少余量呢?跟朝廷相比,无异于杯水车薪而已。
满打满算加起来才四五十万的苗人,跟大唐的百万雄师相比,更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了!
教主此举,简直是在作死啊!
但此时周围的人,都已经被李牧的话点燃,若他们把心里话说出来,用不着李牧说话,周围的人都能把他俩吞了。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两个半辈子不对付的老头子,此时却难得达成了默契。
俩人不露声色,也随着众人呐喊了起来。
“今日我斩杀此獠,便是要告诉唐人。苗疆百姓不可欺,苗人不可辱!李牧奸贼不让我们活,我们也绝不让他好过。大唐皇帝昏聩无能,我们让他涨涨记性!”
“今日,苗疆反了!”
一众年轻人听得热血沸腾,都歇斯底里地喊叫:“反了!反了——”
李牧欣慰点点头,道:“苗寨的好儿郎们!先散开,各归各处,吃得饱饱的,待天亮之时,随本教主一同退敌去!”
“誓死追随教主!”
李牧对独孤九使了个眼色,独孤九接过崔玉铮的人头,另一只手拖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走了。其余的暗卫也都一人拽一个,把小院儿的尸体清理干净了。
很快,找到了一个僻静处,暗卫们一起动手,很快挖出了一个大坑,把尸体都扔了进去。李牧拧开一个火捻子,火星微红。李牧把火捻子仍在崔玉铮的尸体上,沾满桐油的衣裳,沾火星就着了。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散发出了蛋白质焦糊时候特有的臭味。
李牧蹲在坑边,看着火焰熊熊燃烧,不知怎地,忽然想点一根烟抽。
方才面对崔玉铮的时候,他已经被逼到了无计可施的绝境。投鼠忌器之下,无论怎样做好像都是错的。但他,就这么突然的死了。李牧的脑袋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莫不是老天爷对每个穿越者,都多少有点照拂么?我这也算是享受了一把主角光环的待遇?
作为对手,李牧知道,他不应该对崔玉铮这个人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但当他真的死了,李牧忽然觉得。崔玉铮这个人,也是一个可怜人。一辈子从头到尾,没能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想要的,没有一样得到了。
李牧还记得,崔玉铮听到王鸥要生了的时候,狂奔出去的样子。他看得出来,崔玉铮对王鸥是有情义的,对这个孩子,也是极为在乎的。
可叹,可叹!
感慨,也就到此为止了。
敌人就是敌人,对手就是对手。李牧不是一个圣母,对敌人还心存善念。只是就事论事,一点点感怀而已。
“等火灭了,把坑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