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妙计并不出奇,三国时最莽撞的匹夫就曾经用过。《三国志》中记载,曹操等人追赵云追到长坂桥,双方兵力悬殊,眼见赵云就要寡不敌众失手被擒,这时负责接应的张飞心生一计。让身边几个士兵将树枝拴在马尾奔跑,尘土四起,模拟出千军万马的景象。曹操等人到了这里,果然心中忌惮,又恰看到张飞面色无惧的叫喊,心中担心这正是诸葛亮的计谋,于是掉头就走。
此乃以假乱真,草木皆兵之计也。
李牧便是利用了苗人心里对朝廷的忌惮,潜意识中认为朝廷一定对苗人有所防备,才嘱咐唐俭使用此计。苗人不会相信,朝廷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以少打多,冒着风险过来。朝廷的人马既然来了,那就一定人数不少,在这个潜意识下,这个时候让他们看到了连绵不绝的火把,必然会深信不疑。
朝廷早有防备,就等着这一天了!
反抗!
这是所有人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如何反抗?对手可是大唐!那个拥有百万雄兵,将星如云的大唐!当年河间郡王李孝恭,人马还没来,只是传檄通告,南疆各地便应声而降,为何?因为知道肯定打不过!
苗疆的人太少了,不光是人少,铁器也少,粮草更少。光靠毒虫,瘴气,终究是小道,成不了气候的。
如今朝廷天兵已到,苗寨这边,准备好了都打不过,何况是一点准备没有,措手不及了?反抗就是死,没有第二个结果。九乡十八坞的寨主们,能不慌乱,能不害怕么?
虽然他们现在包围着李牧,但他们都明白,此时他们的性命,其实是掌握在李牧手里的。
白苗、乌苗两个势力的话事人见此情景,商量了一下,也都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最终,只好先固守山门,等崔玉铮醒过来再做计较了。
唐俭等人来到山门,也不敢攻打。苗人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他们自己知道啊。满打满算,四千不到。跟灵蛇山上的人,也就是半斤八两。但人家是守,自己这边是攻。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赢的。
这场仗,从一开始,也没打算真打。因此,到了山门之后,唐俭便下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了。当然,帐篷要比实际多出一倍以上,唐俭虽然调不动府兵,但是这些物资,他还是有权利调动的。
负责守卫山门的苗人,看到朝廷人马搭了如此多的帐篷,更加对方才的判断深信不疑了。若没有一两万的人,怎么能用得上这么多的帐篷?看来朝廷这次是下了决心,好收拾苗寨了。
当即,快马回报,白、乌两派得了消息,愈发的焦躁了起来。
……
小院里,王鸥看着李牧的眼神,也是有点怪怪的。或许是李牧演的太过逼真,又或是唐俭配合得太好了,现在连王鸥都开始怀疑了。李牧感觉到王鸥的目光,走了过来,轻轻地拉着王鸥的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旁边的贞羽瞧见了,默默地走到了一旁。之前李牧说圣女是他的夫人,贞羽是不信的,圣女是何等人物,岂能跟一个小痞子相配?后来,她慢慢有点信了,但是心里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圣女可千万不要与这个人有关系才好。直到跟圣女相见,最后一点儿希望也破灭,原来圣女跟这个讨厌的家伙,真的是夫妻。
作为苗人,她应该觉得愤怒。她应该去质问王鸥:你可是苗疆的圣女啊,你是教主夫人啊,怎可与一个汉人苟合?
但作为知道细情的人,作为亲眼看到了崔玉铮修炼血腥残暴的禁术,成为一个嗜血的魔头。贞羽又怪不起来王鸥,相反,她很同情王鸥。如果换成是别人,贞羽一定会祝福,但为什么偏偏是李牧……
贞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或许,只是心乱了吧。
……
屋子里,崔玉铮在苗医的救治下,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大致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过哆唻的汇报之后,久久不语。
大势已去。
崔玉铮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四个字。即便他心里清楚,外面的情况,或许跟哆唻说得有一定的出入,情况不一定这么糟糕。但他已经不想去探究了,因为他的腿,已经不可能接上了。
他的身体已经残疾,注定要瘫在床上。像他过去的十余年的岁月一样,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这样的日子,即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已经准备死了。
崔玉铮目光呆滞地看着梁柱,脑海里在想,自己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
遗憾当然有很多,但现在的情况,大部分都完不成了。排除掉这些,能试着去努力的,就非常明了了。
“孩子,给我看看孩子。”崔玉铮开口说道,哆唻把孩子抱过来,却不递给崔玉铮,而是问道:“教主,奴婢斗胆问一句,奴婢的家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崔玉铮盯住哆唻的眼睛,忽然笑了,道:“真是看不出,你有这样的胆子。当初我挑你在圣女身边,就是看中了你的老实,没有想到,还是看错了人。”
“教主,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哆唻声音颤抖道:“奴婢当年只有十二岁,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奴婢已经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了。”
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崔玉铮怔了一下,若是搁在平常,铁石心肠的他,是完全不会为之所动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此时此刻,便是他这辈子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很容易多愁善感。
“你父母在蜀州文昌县,县衙往东走,有一个茶水摊,是你阿爹在经营,很好找的。”崔玉铮叹了口气,道:“早知你心里这么苦,我该早让你们见面,现在这种情况,是我对不住你啊。”
“教主,你说的话,可是真的?”哆咪无法确认,只能寄希望崔玉铮给她一个肯定。即便这种肯定和放个屁差不多,但她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是真的。”崔玉铮认真道:“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骗你。”
“文昌县——”哆咪喃喃念叨,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阿爹说过想在人多的地方,开一家茶水摊,那样家里的日子,便会好过起来。爹爹的愿望,还真是实现了。挨着县衙好啊,地段好,挣了钱,弟弟也有机会念书了。”
哆咪感伤了一会儿,把孩子放到崔玉铮旁边,抬手擦了擦眼睛,转身出去了。
崔玉铮看着熟睡中的孩子,这个小家伙才出生了一天。或许是折腾得太过了,疲惫的很,睡得正香。新生儿都丑丑的,但在崔玉铮眼里,眼前这个孩子,再漂亮不过。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照顾这个孩子长大。哪怕他心里清楚,这个孩子跟他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