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皱起了眉头。
很多事情,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没有往那边想。现在经卢夫人这么一提醒,李牧瞬间反应了过来,李绩不是来帮自己的。平叛根本用不着李绩,杀鸡焉用牛刀?他来这儿,不是为了防李佑,而是为了防自己。但他为何要让李承乾跟自己一起来,这不是送人质么?
还有,既然提防自己,为何选李绩?
李世民应该明白,以李绩跟自己的关系,用他,这不是故意放水么?
又或许,他就是故意放水呢?
不、李牧皱起眉头,忽然,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卢夫人,他明白了,李世民应该是早就知道,这次李佑造反,背后之人是卢夫人,是继嗣堂。李世民真正要对付的目标,是继嗣堂!这个他的心腹大患!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李建成的儿子!
他对真正对自己动过杀心!但不知为何,他最后放弃了!
他让李承乾跟自己来,是在表明态度。互换人质!李承乾在给自己做人质,而自己在洛阳的妻儿老小,此时也成了他的人质!如果撕破脸皮,那便是恩断义绝!
整件事中,李佑不过是一个诱饵,一个引子,一个契机!以亲儿做棋子,李世民的狠辣,心机,让李牧不寒而栗!
李牧不知怎地,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话来,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卢夫人见李牧表情变幻不定,为他盛了一碗汤:“想明白了?”
“嗯。”
“儿啊、”卢夫人拍拍李牧的手背,道:“娘这辈子,从你爹狠心抛弃我开始,就已经是死了的。唯一撑着我活着的理由,就是你、娘这半生,就是在找你。”
“本以为你或许已经死了,此生咱们娘俩也没见面之日了。”卢夫人说着话,略显哽咽,道:“没想到,还是让咱们娘俩见着了,娘这心里,也算踏实了。”
“你不必为难,娘——”
李牧听出了卢夫人的意思了,断然道:“不行!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卢夫人欣慰地笑了,道:“我儿惦记为娘,娘心里高兴。可若不如此,李世民是不会放过你的。娘这一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现在又见到了你,没什么遗憾的了。”
“我不是为你。”李牧冷声道:“你也无需自作多情,我并没与你相认的意思。你是死是活,我也不关心。此间事了,你自可随意。但现在,你不能死。我也不会任由谁搓扁揉圆!皇帝有他自己的谋算,我却并不想听之任之!”
卢夫人眼眸之中闪过异彩,道:“我儿有计?李世民谋算日久,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既然玩不明说那一套,那大家就都难得糊涂吧。把心放在肚子里,没事儿!”李牧啼哩吐噜吃完饭,一抹嘴,道:“走了,晚上我要吃鸡翅膀!”
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卢夫人看着李牧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容嬷嬷走过来,问道:“小姐,李世民来者不善,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吧。”
“准备什么?”卢夫人看向容嬷嬷,道:“没听我儿说什么?”
容嬷嬷一愣:“小姐,您这是——”
“我儿说要吃鸡翅膀,去准备鸡翅膀!”卢夫人看着容嬷嬷,认真道:“还有,从今往后,要叫我老夫人,称我儿为少爷。别小姐小姐的叫了,我儿子都十八岁了,该叫老夫人才是。”
容嬷嬷这才恍然,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继嗣堂已经易主,往后李牧就是继嗣堂的主人了。
容嬷嬷恭声应下,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老夫人,还有一件事,还请示下,奴婢好回话。”
“嗯?”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那边——”
“哈!”卢夫人笑了,道:“一群宵小之徒,吃了猪油蒙了心!与我儿作对?好啊,让他们放马过来,我这个当娘的,替我儿接了就是。”
听到这话,容嬷嬷不知怎么往下接了。她依稀记得,二十二年前的洛阳,自家小姐也是说过这样类似的话。把天下才俊玩弄于股掌之间,范阳卢氏也是在那次之后,从五姓七宗的垫底,一跃成为仅次于太原王氏的最顶级门阀。只是这些年,小姐思念儿子,精神恍惚,也无心搞事情,做事的风格圆润了许多。现在她找到了儿子,心结已解。若放手施为,还是当年那个女诸葛!
“不就是一家死了一个儿子么?他们的儿子不该死么?”卢夫人冷哼道:“一个是早就死了的,一个早就该死的,我而一并送他们下去,有何不妥?他们不谢谢我儿,还来要说法?好!那就告诉他们,死得好,活该!这就是我给他们的说法,不服气的,滚出继嗣堂,从今往后,大家就是对头了,看谁先求饶就是!”
“老夫人莫生气——其实两家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他们不知道少爷是您的儿子,若知道时,也不敢问了。”
“哼!”卢夫人忽然想起点什么,道:“还有,你告诉家里的那些老头子,我虽是卢氏女,但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往后少往我身上扣什么家族大义。我为家族付出多少,瞎子都看得见,这些年但凡族中有一个像样的后辈,也不用我这个女流之辈顶门面。再跟我说废话,以后卢家的事情,我也不管了!没吃没喝时,自己想办法!”
“小姐息怒、”容嬷嬷是卢家的人,听到这话,吓出了半身冷汗。
卢家的所有生意,几乎都是卢夫人在打理。若她真的撒手不管了,卢家不说是一落千丈吧,门阀第二的位置定然要不保。涉及到多少人,她都不敢细想。
而且,卢夫人离开卢家,必然是要帮自己儿子的。李牧与门阀素来不合,跟卢家的大儒卢浮宫又又嫌隙,若卢夫人心一横,不顾情分了,卢家怎么顶得住他们母子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