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个妖孽。
从我能记住事开始,这句话就经常钻进我的耳朵里,真是想躲都躲不开。
一九九七年农历六月初六,我在云港妇婴医院出生。那年香港回归,举国欢庆,所以云港这场十年不遇的雷暴连报纸的一角都没登上。
当时医院里的护士开玩笑说:“该不会是咱们医院里出了个妖孽吧?”
后来证实了,确实出了个妖孽,那个妖孽就是我。
5岁那年生日我是去我姥姥家过的。
早晨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挺好,可到了我姥家天就开始阴,最后黑得跟半夜一样,阴沉得邪乎。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跟我表姐跳了后窗户去院子里抓鸡。我三舅看见了就跳出来逮我俩,刚拎起我的后脖领,一道闪电劈下来把我俩劈了个正着。
我没啥事,就是全身衣服都烧成灰了,从头到脚一根毛都不剩。
但我三舅可没我这么幸运,闪电走了心口,心脏被打穿了一个洞,人当场就走了。
按说这事怪不到我头上,但我那个三舅妈不是善茬子,逢人就说我是丧门星,是妖孽,说那道天雷就是为了劈死我这个妖孽,结果我命硬给扛过去了,可怜了我三舅……
再后来她就天天到我家堵着门骂我,让我爸妈赔钱,还让他俩把我扔了,要不然迟早把我一家都克死。
我爸气急了,过去给了她一巴掌。
我三舅妈也急眼了,猛地推了我爸一下,冲进屋里抱起我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喊:“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这个小崽子是不是个妖孽!”
当时外面的天还阴着呢,那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人工河的河水都快漫过河堤了。
三舅妈抱着我就往河边跑,我爸妈就在后面追,但他俩都是知识分子,平时坐办公室不怎么运动,愣是追不上我三舅妈这个疯婆子。
跑到河边的空旷地,这疯婆子把我高高举起来朝我爸妈大喊:“你们俩看好了,看看老天是不是要收了这个妖孽!”
话音还没等落,一道雷劈下来,从我俩身上穿过去又打在了河里,把水里的鱼都给炸到岸上了。
那天,三舅妈上了西天。
这就是我成为妖孽的经过。
在临山老家的火炕上,我听我爷讲了不下一百次,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好像他亲眼看见了一样。
我每次都质疑:“这故事里也没你啊,你咋知道的?”
他总是立马吹胡子瞪眼道:“跟你说你就听着,别老犟嘴!跟你说这么多就是告诉你,眼睛没好利索之前不许老往外面跑,老实在炕上待着!”
“那我眼睛什么时候能好啊?”。
“快了。”
“眼睛好了就能回家吗?”我问。
“到时候再说吧。”我爷敷衍道。
说起我的眼睛,其实就是三舅妈被雷劈死那次伤到的。
据说我当时也死了,但后来又抢救过来了,只是傻了整整一年,谁都不认识,问啥都没反应,后来是我爷给我施法招魂这才醒过来。
我就觉得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睡醒就发现眼睛里好像装了个万花筒,看什么都是重影的,各种色彩在眼睛里乱转。去医院检查过,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我爷却说我这是邪病,医院治不了,于是就把我带回来临山县城的老家让他慢慢给我调理。
我对老家这边没什么印象,不过在这儿住了没几天我就不想走了。
老街巷里我爷算是知名人物,周围邻居没有不知道他的,但凡谁家有点什么疑难杂症,就是去医院治不了的那种,他们准会来找我爷。
我爷很怕麻烦,每次有人上门他都骂骂咧咧想把人轰走,但最后总会碍着邻居这层关系很不情愿地帮人看。
每次遇到这事我都很高兴,因为回头邻居总会拿各种好吃的送给我。
我从来都不客气,可能是因为眼睛看不清,所以脸皮就厚,别人给啥我就拿啥。
为这事我爷没少训我,但我屡教不改。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对着老榕树斗鸡眼,因为这样看东西能稍微看清楚个数。
正斗着呢,忽然大院门被人撞开了,一个黑球滚进来朝我喊:“常乐,你爷呢,你爷在家没?”
原来是个人。
我看不清楚进来的人是谁,但听声音知道是房头老宋家的三胖小儿。
说起来他家人好像真的倒霉,三天两头出问题,每次来找我爷都被老头一顿臭骂,但他们还是不长记性总是来,好像挨骂没够一样。
不过我很欢迎他们,因为宋家老太太做的红烧肉特别香。
“爷!爷!又是老宋家。”我扯着嗓子朝里屋大声喊,喊完了就回头问:“你家今天做啥好吃的?”
三胖小子没心思跟我说话,急猴猴地跳着脚往里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