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闻见那纸包中的甜香,小厮立时眉开眼笑,迭声谢了几遍,喜孜孜接过纸包,将来人引去了后院。
院子不大,拢共也就两进,除两边抄手游廊漆色尚新,庭户却显得颇为老旧,院中亦只两竿修竹、一架春藤,再无别的花木。
二人进院时,便见那修竹之下,正立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貌平凡,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肃然望来时,便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然其衣着却极朴素,不过一领蓝布道袍而已。
将人引至此处,那小厮便退下了,方姓男子遂上前见礼:“大人安好。”
道袍男子淡笑地问:“是你家大人遣你来的?”
语毕,晃了晃手中拿着的一页薄纸:“卿为此子而来?”
“大人都知道了。”方姓男子说道,掀掉帷帽,自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面上神情却不似对方那样轻松,圆胖的脸上,眉眼俱寒:“此子一出,谁还能记得今年解元姓甚名谁?”
“一篇文章罢了,你家大人未免过于着紧了些。”道袍男子笑容依旧,示意来人坐下,又亲手替他斟茶。
方姓男子见状,忙忙起身,诚惶诚恐:“学生不敢。”
“盏茶而已,你是客,我是主,总不能客行主事。”道袍男子洒然摆手,到底斟了茶,又笑:“只我这里无甚好茶,委屈了你。”
方姓男子始终站着未坐,直待双手接过茶盏,方才笑道:“得先生清音,什么好茶都比不过的。”
道袍男子笑而不语,方姓男子亦自坐了,小心将茶盏搁下,面色重又沉凝起来:“这徐玠徐五郎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学生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我亦不明啊。”道袍男子悠然地道,视线投注于那纸页之上,面上浮起几许赞赏,低声道:“夫所谓智者,是其识之甚明,而无所不知者也。夫其识之甚明,而无所不知者,不可以多得也。(注)”
他转眸望向对座之人,笑道:“此篇《好学近乎知》,可比那解元之文,强了百倍不止。”
《好学近乎知》,便是今年乡试之题,而在这道袍男子看来,徐玠此篇,却是比今年的案首更为出色。
“温公亦有此言。”方姓男子接语道,面上竟浮起一个苦笑:“梦祯先生还说,只要此子愿意,随时可拜入其门下。”
温梦祯,本朝大儒,虽不曾出仕,士林中之声名却是极佳,其门生多入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
看起来,徐五郎虽不曾参加乡试,亦无由入仕,然此篇一出,却是将那些应试的学子都给盖了过去,竟引来温梦祯先生青眼。
也正因如此,方姓男子才会领上峰之命,登门造访。
此时他便又道:“先生也知,今年这位解元,乃是我家大人极看好的,明年两试,他的名次亦不会错,且此子家世亦不凡,若能将其背后的力量拉过来,则于大事有益。”
便在他语声之中,道袍男子微阖了眼,宽大的袍袖于竹风下轻轻晃动,似是闭目养神,也不知听见没有。
方姓男子见状,忙停下话头,垂首坐着,神情极为恭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