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执掌中馈之时,王妃也能有这般颖悟,那就真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除了算计庶出子女极有心得外,在旁的事情上,朱氏那脑瓜子简直……
葛福荣家的目不旁视,一脸肃然。
罪过,罪过,奴不言主蠢。
着相了。
“傻姑娘,哭什么呢?有什么话与为娘说了便是,为娘替你做主。”朱氏温柔的语声响起,一副慈母模样。
徐婉顺颤声道:“母亲对女儿的好,女儿会永远记得的。既然母亲心下烦恼,女儿自当为母解忧。”
朱氏含笑不语,眉尖却蹙了蹙。
徐婉顺对这个神情再熟悉不过,心头微凛,再开口时,便改了称呼:“王妃,女儿最近打听来一点儿消息,王妃听了一定会高兴的,听说五哥哥在外头……”她细声说了起来。
杜妈妈立在院门处,遥遥往屋中看了一眼,却见月白描竹纹窗纱下,四姑娘与王妃两个头凑着头,言笑晏晏地,瞧来极是亲近。
她不由愕然。
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别人不知道,杜妈妈可是知晓朱氏脾气的。这些个庶的,就没一个王妃看着顺眼的,今儿不知又是吹的什么风,竟与四姑娘好成这样。
狐疑地再瞥了两眼,耳听得绿云已然说出了送客的话,杜妈妈也不好再站下去,笑着点点头,掸了掸裙子,径去外书房回话。
东平郡王此刻正与徐玠密谈,书房门关得严严地,外头守着几名侍卫,俱穿着皮甲,腰配刀剑,一个个牛高马大,门神也似。
杜妈妈没敢往里去,只客气地向一个看起来是头领的侍卫屈了屈膝:“劳您往里传一声,就说奴婢从宁萱堂回来了,奴婢娘夫家姓杜。”
“等着。”那侍卫生得一张青惨惨的脸,吊眉环眼,语气倒是挺和善,还冲她笑了一下,方才进去。
杜妈妈抱着胳膊抖了几抖。
大白天地,吊死鬼儿冲你笑,就问你怕不怕?
青面侍卫很快又出来了,态度仍旧和善,笑容也依然瘆人:“进来吧。”
杜妈妈腿肚子转着筋,哆哆嗦嗦进了屋,也没敢往上瞧,低头行了礼。
“王妃怎么说的?”东平郡王语声淡然。
杜妈妈忙回:“回王爷的话,王妃没说什么,葛福荣家的告诉奴婢说,王妃最近有点儿头疼,叫把晨昏定省都免了。过后奴婢将要走的时候,四姑娘又来问安,陪着王妃说了半天儿的话,奴婢走的时候她们还说笑呢。”
“那就好。”东平郡王点了点头,神情松泛了些。
朱氏失魂落魄被人扶下去的情形,他自然看在眼中,因怕她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便命杜妈妈跟去瞧瞧。
如今看来,朱氏这是明白过来了,自个儿便免了晨昏定省,也算是变相地表了态。
东平郡王放下心,想了想,又吩咐道:“你这便下去说一声,这几天我都在宁萱堂歇着,若有事,便去那里寻我。”
杜妈妈领命去了,一旁的徐玠便勾了勾唇。
还别说,梅姨娘话本子里写的还真对,这一夫一妻多妾制。
上下打量了东平郡王一番,徐玠单掌支着下巴,歪了歪脑袋。
看起来,
应该也还行吧。
毕竟,府里今年才添了个小六徐琮,现在还没满半岁呢。
“罢了,这些闲事儿少说罢,咱还是继续说方才的事儿。”东平郡王搓着手,大脑袋作贼似地往四下伸了伸,低声问:“你真算出来了大齐要遭天灾?且这天灾还要连着来上二十年?”
“都说几回了,还问。”徐玠翻了个白眼儿,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
不是他不顾形象,实是才挨的打,屁股还疼着呢,根本坐不下去,只能蹲,蹲累了就站起来走两步,过后再蹲。
“您也不叫人拿块板儿来,我都没地方爬着。”徐玠拿手指捅了捅帽翅儿,有点儿不乐意。
东平郡王一脸陪笑:“哎呀,小五呀,父王也就和你说两句话,就不忙着叫人搭板儿来了,你再蹲会儿,啊。”
这倒不是堂堂王府找不着门板,主要是……不大吉利
好好的外书房,书香四溢、文气丰沛,来来去去皆是读书人,这没事儿叫人搭块门板来,多膈应人?不知道的还当谁死了呢。
“儿子脚都麻了。”徐玠又开始翻白眼,而且看样子很快就要口吐白沫了:“父王,儿子只能再呆半刻,半刻之后就得走。父王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话说得很不客气,可是,东平郡王就吃这一套。
高人风范么,他懂的。
“为父就是想知道,为父这往后运道如何?”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挤作一团的五官里,唯眼睛瞪得有若铜铃:“这所谓运道,不外乎官也、财也,好孩子,要不你替你爹再感应感应。”
徐玠早知他会这般,哼哼哈哈应付了两句,最后,如郡王所愿,“嘎”地抽抽了一回,借天意之口,将该说之事说了,东平郡王这才满意,命侍卫将他送了回去。
一行人穿过仪门,徐玠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侍卫打发走了,只叫元贞和利亨扶着,主仆三个沿着白石甬路,慢腾腾地往垂花门的方向挪。
尚未行出多远,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哭闹,随后便见一名打扮得颇为体面的管事妈妈,领着几个婆子走了过来,一壁走,她还一壁回身笑语:
“……我劝姑娘还是别闹了,没的吃苦头,咱们都是听命当差的,姑娘若觉着冤,到了地方再往上慢慢地说项,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好不好?”
话说得很软和,只那几个婆子却一直骂骂咧咧地,似是拉扯着什么人,那人被堵了嘴,口中“唔唔”叫个不歇。
直待走近了,徐玠方才看清,被押在当中的是个梳双髻的小丫头,披头散发地,半边脸青肿,也不知犯了何事。
“哟,五爷在呢,奴婢给您请安。”管事妈妈此时业已瞧见了徐玠,三步并两步抢上前行礼,诸婆子亦屈膝问好,态度极是恭谨。
今日之徐玠,早非昔日吴下阿蒙,府里但凡长了眼睛的,俱皆知晓,这位五爷是再也不能轻易得罪的了,备不齐往后这王府谁也没他走得高,下人们就算不上赶着巴结,亦是拿他当正经主子看待,从前那些冷脸,此际早换了笑模样。
“我说是谁,原来是张妈妈。”徐玠亦认出了来人,挑了挑眉。
这张妈妈乃外院二管事张贵的媳妇,如今在宁萱堂管着庄上出息,也算有两分脸面。
“五爷怎么不叫抬个软兜来?就这么光靠脚走,万一动牵动伤口可就不好了,五爷若是不方便,奴婢去里头替您叫几个婆子来。”张贵家的很会来事,一脸地关切,说出来的话也很体贴。
徐玠没接茬,只向那小丫头抬了抬下巴:“王妃又要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