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领命,叫了个小太监去前头通传,又点齐了四个小宫女,伴着荀贵妃回了宫。
果如荀贵妃所言,将近宫门时,那雨便下了起来。
疏疏落落的雨丝,漫天飘洒着,清寂的宫道不见行人,唯绿柳成行,在烟雨中拂动着长长的枝条。
荀贵妃在院门处停了步。
院门半启,透出里头空阔的庭院,老枫树孤独地伫立在风雨中,仿似亘古以来便生长在这里。
“这雨真真是恼人得紧。”荀贵妃轻拧着手中帕子,眉尖若蹙,越显慵懒。
“主子,雨大了。”胡嬷嬷在旁说道,一面将手中的帕子张开,遮在荀贵妃的头顶挡雨。
他们并没带雨具,若是贵妃娘娘淋坏了哪里,他们都得吃挂落。
荀贵妃就像是没听见,兀自盯着院门发呆,直到胡嬷嬷再劝了一次,她方才醒过神来,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罢了,回去罢。”
胡嬷嬷等人忙围随着她回到了正殿。
略略收拾一番,换了身轻便的轻粉衣裙,荀贵妃便将服侍的人皆遣开了,单只留下了胡嬷嬷一个,闲闲问道:“嬷嬷前番说的那个掌故,能不能再与本宫说一遍?”
说这话时,她背倚迎枕、手抚玉案,随手拨弄着裙畔的玉环,神情颇是散淡。
胡嬷嬷垂着头,略显浑浊的眸子,飞快扫过她捏玉环的手指。
此刻,那只手正以一种较为缓慢的频率,轻微地痉挛着。
胡嬷嬷的嘴角勾了起来。
“主子,奴婢有点儿糊涂了,不知道您问的是什么掌故?”她小心地开了口,维持着一个奴婢该有的微贱姿态,说话声也很低:
“奴婢不只跟主子说过一段掌故,实是猜不出主子要听哪一段儿,故此斗胆向主子讨个主意。”
荀贵妃的手离开了玉环,转而去拿茶盏,状似不经意地道:“那个前朝女帝的掌故,本宫听着倒挺有趣儿。”
“娘娘说的可是‘林亭掷杯’那一段儿?”胡嬷嬷斟酌着字句,故意绕开了最关键的那一处。
荀贵妃执盏的手顿了顿,语声变得轻快起来:“对,那一段儿前后都挺有趣,你且一并说来。”
她的重音,好巧不巧便落在了“前后”这两个字上。
胡嬷嬷勾起的唇角向下一撇,显出些许轻屑之色,因她低着头,荀贵妃并没瞧见她这大逆不道的神情。
“那奴婢就说那一段儿罢,至于前后的掌故,奴婢有一些已经不大记得了,便只能拣着能记得的说。奴婢还要先请主子恕了奴婢的错儿,奴婢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主子恕罪。”
她缓缓地说着,苍灰的发鬓为她的声音添上了一抹久远的色调,似是饱经岁月风霜的画卷。
“成,嬷嬷便拣记得的说,本宫听着呢。”荀贵妃捧着茶盏,却没去喝,看向她的视线中,混杂着渴盼、恐惧、欣喜,以及一丝深切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