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裹挟着冷风,将殿门外小太监尖利的语声,拂得四散。
仁寿宫东暖阁中,便此有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四下里鸦默雀静,便连那瑞兽香炉上升腾的青烟,仿佛亦于这一刻凝成了烟柱。
一息之后,太后娘娘面上的笑容,便已尽数敛去。
她面无表情地坐了片刻,方抬了抬手,启唇吐出一个字:“宣。”
侍立于侧的掌事宫女见状,立时躬下腰,低低应了个“是”,便自退了出去,想是去传话去了。
红药的眉心蹙了起来,顺手将画簿搁在小几上,复提起帕子,向唇角拭了拭。
帕子上余了些清冷残香,浅浅淡淡、似有若无。
她恍惚记起,这是徐玠昨儿晚上才帮她熏的一种新香,名字叫作“飞霜”,据说是梅氏百货最抢手的好物儿,一两金子十滴。
霜华重、秋露浓,这满庭风雨,到底还是侵袭而至了。
红药想着,心下生出了些许不安。
诚王妃求见,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听人说,诚王殿下如今正在内皇城小住,已有好些日子未曾回王府了。却不知,王妃娘娘来此,是否为着此事?
此念一生,红药便有些坐不住,捏在手里的帕子好似有千斤重。
诚王这一家子,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非是红药胆小,实是“天皇贵胄”四字,分量太沉、干系太大,倘或竟涉及秘辛、丑闻之属,红药觉着,自个这小身板儿,可不大扛得住。
就算加上徐玠那壮实身板儿,也一样不够瞧。
忖及此,红药越发心神不宁,下意识便扫了靖北侯老夫人一眼,却见对方正半低着脑袋,似在出神,又似在打量手指甲。
您老倒是吱个声儿啊。
红药简直恨不能推她一把。
此时不走,再迟走也来不及了。
只可惜,满屋里就属她品级最低,请辞这等事,是断断由不得她来做的。
然此间情形,却又是非走不可,红药倒也想给靖北侯老夫人递个暗号,可人家根本瞧都不瞧她一眼,她这媚眼又抛给谁去?
正自一脑门儿的汗,红药忽觉衣袖轻动,忙转过头,便见三公主冲她呶了呶嘴儿,以口型比出了“放心”二字。
红药一怔,旋即知晓其意,不由得大是感动,眼圈儿也跟着红了。
三公主弯了弯眼睛,便直起身来,一小步、一小步地行至李太后座旁,捧起案上的一只果碟儿,奶声奶气地道:“皇祖母,吃点心。”
李太后冷淡的面容,瞬间变得柔和起来,探手便将她揽进怀里,怜爱地道:“真是个好孩子,都知道心疼祖母了。”
三公主弯着月牙眼,将果碟子往前递了递,笑容甜甜地,直引得李太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拿手点她的鼻尖儿,故意嗔道:“你呀,真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三公主也不言声,乖乖巧巧地,顶听话的模样。
李太后心都快化了,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缓声道:“罢了,你这便回去吧,我让你红药姑姑送你。”
红药直是如蒙大赦,心里暗念了句佛,起身屈膝,老老实实地道:“妾遵命。”
李太后冲她摆了摆手,又转向旁坐的靖北侯老夫人,和声道:“你也与她两个同去罢。这也不是我不留客,实是如今年纪大了,见不得人太多,你多担待。”
相较于红药,李太后对靖北侯老夫人的态度更为客气,算是给足了面子。
靖北侯老夫人闻音知雅,知道太后娘娘这是要把人都清出去,好单独与诚王妃说话,不由得有些失望。
如今的靖北侯府,也就只剩下个爵位了,儿孙尽皆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