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雅室,宋潜当即掌灯,拿出几篇陈情,一字排开放在几案之上。
守夜的小厮见雅室亮了灯,赶紧泡了杯果茶端来,果茶里泡着一片雪梨、一片橙子、一片猕猴桃,另加两小块冰糖。
这是重光君看到天乐元君后泡果茶的老规矩。
宋潜端坐在几案后,抬手端起果茶轻抿一口,拿起篇陈情,展开。
族学霸凌之事他略有耳闻,甚至撞见过一次。
那日他路过族学,恰巧遇到族学几个少年霸凌一个少女,只因彼时他情况实在不大好,怕久留多生变故,匆匆离开,却也传话敦促教习先生严查,今日去族学,便是询问结果的,谁知这事竟生出这么许多波折。
第一篇的陈情恰是宋传所写,字儿倒是好字儿,陈的情却不尽不实,在其笔下,宋宁音成了个惹事的头子,而他成了平事的先锋,大有不该惩罚,而该褒奖的意思。
宋潜摇头,单是他窥见的一斑,便与这篇陈情大相径庭。
他又拿起另一篇,巧得很,这篇的内容与第一篇大同小异,辞藻却更为华丽,一篇简简单单的陈情硬生生被写成了陈情赋。
他一连看了几篇,看得眉头紧锁,他从不晓得,宋家新一代竟出了这么多不肖子弟,小小年纪霸凌同学不算,还学会结党营私,欺上瞒下了!
若宋家新一代是这种风气,宋家前途无光,三百年内必将走上衰落之路。
他冷哼一声,丢开这些颠倒黑白的玩意儿,偏头看向右手边,那里似有个人在笑着对他说“这有什么好烦的,不听话就全部抓来打屁股,多打几次,自然就听话啦”。
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个浅浅的弧度。
他拿起最后一篇陈情,这应当是受害者写的了。
宣纸缓缓在眼前展开,还未看清其上的内容,他却先被字吸引住了。
他看着张牙舞爪、恨不得顶天踩地的字,愣住了。
这熟悉的字体,他已有十八年不曾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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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拳打灵兽、脚踢三千弟子的清静台一霸——涂山铃,甫八岁。
八岁的她已熊得让整个青丘闻之色变。
涂山一族的族规统共十条,可以说是没什么规矩可言了,加之宗祠里奉着一块匾额——敢为天下先,此匾高悬于列祖列宗牌位之上,自然也就高于列祖列宗训示,涂山铃奉为圭臬——天下人不敢捣的蛋,她敢捣。
世家繁衍树大根深,可总免不了出几个纨绔子弟,那些人横行乡里,大家敢怒不敢言,涂山铃听说后,带着一群熊孩子蹲守,等那几个纨绔进了茅厕,她便抬手一抛,率先往茅坑里丢炮仗。
熊孩子们哪里肯落后,争相往茅坑里丢炮仗,终于将茅坑炸毁了,白白的足有小手指长的蛆夹杂在黄的棕的粪水中间铺天盖地而来,落在纨绔的脸上身上,争相朝耳朵、鼻孔、嘴巴里钻,纨绔当场就崩溃了。
当天纨绔的长辈便跑到涂山家告状,大家是世交啊,你家孩子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一多,气得她老爹——涂山氏族长——涂山愿几欲将家训摘下来扔了。
可涂山愿不敢开这个头,他怕将来涂山铃接掌涂山氏后有样学样,看不惯什么便随手废止什么,若真如此,涂山家就彻底完了。
是的,熊成这样的涂山铃,其实是涂山家的继承人,若不是如此,她坟头的草怕是都三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