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洗了个澡,然后爬到床上,偎在陆克渊身边打了个盹儿。
她并没有打算长睡,然而眼睛仿佛只是闭了一闭,回过神来时,就发现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伸手摸了摸陆克渊的额头,她发现他还是热,而且,还是那么热。
一声不响的坐起来,她先是听见了咯吱咯吱的一串响声,响声来自自己周身无数的关节,不由自主的龇牙咧嘴了,她强忍着没有痛叫出来。低头再看自己的腿和脚,她腿细,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然而两只脚显然还在红肿着,又有几处是特别的红特别的肿,她动了动脚趾头,除了酸痛还是酸痛,再也没有其它的感觉。
可是回头看了看烧成了一盆火的陆克渊,她一伸腿,还是下了床。
落地之后的头几步,简直像是走在了刀刃上,每一步都伴随着爆发式的疼痛,她甚至连脑袋都不敢乱转,因为脖子略动一动,便有痛意顺着脊梁骨,一直向上窜进脑髓里去。
但是她逼着自己走,走去浴室用冷水洗脸,洗过了脸,她一边梳头发一边拼命的咬嘴唇,口红没了,她硬给自己咬出了些许血色。
然后穿好衣服擦了擦皮靴,她推门走了出去。
旅馆外的路,她是不认识的,但是她裹着貂皮大衣,气派俨然的走出了旅馆大门,心里已经有了一番推测——旅馆这样豪华,当然不会建在穷街陋巷,而热闹的地方只要是有了洋行商铺,想必临近着,就也该有当铺之类的所在。
于是她且问且走,不出两个小时,就昂着头回了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提着医药箱子的年轻医生。进入旅馆之后,她照例还是微微的蹙着一点眉头,爱答不理的把茶房叫来,当着他的面抽出钞票,又续了十天的房钱。
这旅馆里,像希灵所住的房间,一夜要十二块钱,十天便是一百二十块,非有钱人不能长住。茶房见了希灵这个气派,显然是位有身家的小太太,便格外的殷勤恭敬。希灵便也状似无意的同他说了两句闲话——自家丈夫受了寒,夜里就开始发烧,这不,自己受了连累,大清早的就要去医生过来。茶房陪着笑容,告诉她附近就有一家日本医院,诊金高昂,想必医术定然是好,希灵听了,却是皱皱鼻子,做了个挑三拣四的矫情样子:“我们可不往医院里住,脏兮兮的。”
茶房对待客人,当然是客人有理。而希灵领着医生进了客房,却见陆克渊瞪着眼睛坐在床边,一张脸是白里透着青,不是个活人的气色。抬头见了希灵,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什么。
希灵来不及多讲,直接就让医生出手,给陆克渊测量体温诊断病情。医生围着陆克渊忙活了一气,心肺也听了,舌头嗓子也看了,最后并没有得出新结论,也说陆克渊是受了寒。
希灵一直盯着医生的行动,这时不等陆克渊作反应,她抢先伸了手解了他的纽扣,然后没轻没重的扒了里外两层衣袖,把他的左胳膊抻出来送到了医生面前:“请您再瞧瞧这皮肉伤,上点什么药最合适?”
说完这话,她盯着陆克渊的胳膊,睫毛跳了一下。
陆克渊那截胳膊肿得粗了一圈,伤口完全没有愈合,解开充当绷带的手帕之后,看着几乎是血肉模糊的一个坑。拖着这么一条胳膊,陆克渊一路上,竟然没有说过一声疼。
她恨了自己,恨自己没心没肺,他不说,自己就不想,自己就能忘!
医生为陆克渊清洗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又给他注射了一针,留了几瓶西药片。
当着医生的面,两人不交谈,等医生告辞走了,希灵才牵起陆克渊的一只手,用力的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