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小桐了。。
如果小桐是她的敌人,那她会有层出不穷的招数和手段对付他,横竖对待敌人不必心慈手软,只要她自己得利就好,根本不用去管小桐的死活。
然而小桐不是敌人,小桐——马虎一点的讲——简直可以算作是她的亲人。她也是有过亲人的,比如舅舅舅母,比如何养健,可是仅从对她的好坏而论,那么她这些亲人全加起来,也比不上小桐的一个零头。小桐多小啊,刚到她身边时还稚气未脱,现在长高长大了,也还没变完嗓音,一看她吃得少穿得薄,他就气急败坏的乱吼,吼得阴一声阳一声,驴叫似的,时常逗得她又烦又笑。
对着这些真心善待她的人,她那些精明能干的劲儿全使不上了,就只会凭着本性、没遮没掩的横着来。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她还知道容秀兴许就是被自己这赤裸裸的本性吓跑的。
容秀当年,也对她很好很好过的。
吃一堑长一智,她从容秀那里得了教训,所以不肯再莽撞的逼走小桐。不能对小桐翻脸,也不能再给他好话让他想入非非,希灵呆呆的站在火车包厢里,听火车轮子喀嚓喀嚓的在铁轨上行进,一时间手足无措,彻底的没了主意。
小桐像睡着了,也像是在偷偷的哭,趴在小桌子上长久的一动不动。希灵攥了拳头打了他几下,发现他那胸膛后背已经发育得颇有几分厚度,自己再加上几成力量,大概也还是只能打得他不痛不痒。于是盯着小桐的后脑勺愣了一阵,她末了讪讪的退回到床边坐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就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新皮鞋,皮鞋是暗紫色的漆皮鞋,亮晶晶的鞋面上,又钉了个亮晶晶的小蝴蝶结。弯腰伸手蹭去了鞋尖上的一抹灰尘,她抬起头看了小桐一眼,然后咽了口唾沫,依然是没话说。
如此过了二十多分钟,小桐自己把头抬起来了。
抬了头的小桐面红耳赤,眼睛有点红,鼻子也有点堵。瓮声瓮气的开了口,他告诉希灵:“你歇着吧,我在这儿坐着。”
希灵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小桐,你是不是——”
她迟疑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有点……喜欢?”
小桐吸了吸鼻子,扭头向着车窗外看风景。
希灵继续说道:“我已经嫁给了陆克渊,我心里也只有陆克渊。你还小,过两年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
抬眼望向小桐,希灵把心一横:“你就会知道,我一点也不好!”
小桐抬手揉了揉眼角,又用力清了清喉咙,然后对着窗外答道:“本来我也没说你好。”
然后他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匆匆说了句:“我撒尿去!”
希灵很艰难的向小桐做了一番独白,效果如何,她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肚子里的好孩子倒是很识相,方才一直忍着一动不动,见它的娘发言完毕了,这才伸胳膊蹬腿的小闹起来,疼得希灵躺到床上,捂着肚子一动不动。
到了这个时候,她身边虽然是一个人没有,有了痛苦只能是自己扛,但是心里平平静静的,一点也不怨恨陆克渊。对待旁人,她那心如同黄蜂尾上针一般,又小又毒、睚眦必报;对待陆克渊,她则像是变了个人。如今陆克渊只要是好好的活着,她想他的时候能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
小桐撒了很漫长的一泡尿,顺路还买了一份报纸回来。闷声不吭的坐在窗前,他自顾自的看报纸,希灵偷着瞄了他几眼,没瞄出什么端倪来,于是把毯子向上拉了拉,她蜷起双腿侧躺成了一团,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从这往后的一路上,小桐对希灵是爱搭不理,火车在大车站上长久停靠,希灵走到月台上买了一包酸梅回来吃,结果刚一进包厢门,就看见了急赤白脸的小桐。在看清了她手里那包酸梅之后,小桐恶声恶气的说了话:“你不会叫我去买吗?自己乱跑,不怕火车开了,把你丢下?到时候钱也没有人也没有,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希灵针锋相对,口齿也很不善:“去上海的时候,还是我给你指的路呢!我就那么笨,连火车几点开都不知道?还有,我是太太,你是跟班,你再敢没大没小的训斥我,仔细我回家打断你的腿!”
小桐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然而希灵抬手一推他的胸膛,立起两道眉毛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桐一仰脸,比希灵高了大半个头:“我说,好男不跟女斗!”
“呸!你算什么好男!”
“比你男人好!”
“呸!你不如他一根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