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费了天大的劲,终于把嘴里那一团布扯了出来。这个时候,她的脖子和肩膀经过了无数次的运动,都已经酸痛得不能再动。与此同时,她肚子里的疼法一会儿一变,像是有一只手抓了她的五脏六腑以及孩子,不是拽就是拧。脚趾头在皮鞋里痉挛似的蜷起来,她极力的张开双腿——如果要生,那就生吧!
然而那孩子只是翻江倒海的折磨她,并不是真的要脱离她。她仔细的感受着体内的变化,认为大概还是没到生产的时机,因为从肚皮的尺寸来看,这个孩子并不大,至少,绝没有大到生产困难的程度。饶是她骨盆窄,也不至于卡住了它。
张开嘴深吸了几口气,她闭了眼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劲。黑暗不会是永恒的,火车总有到站的时候,她还要等着再看见太阳,还要等着死里逃生,带着孩子去见陆克渊。
那么可爱的男人,她放手不要,留给金婉心?白日做梦!不可能!
倒伏下去喘息了片刻,她闭上眼睛节省体力,把全部精神都集中了手腕上。很有耐心的百般变换了两只腕子的位置和姿态,她万事都往好的哪方面想,比如肚子疼是很折磨人,可是肚子疼得厉害了,手腕就不疼了,皮肤钝钝的,被绳索勒掉一层皮也不在乎。
忽然猛的一闭眼睛一出声,她从绳套中生生抽出了一只手。
手抽出来,别的顾不得,先动了动五根手指。手指都在,也都听使唤,这让她放了心。很艰难的翻过身,她把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好,另一只手也是完好无损的,手指头都还在都能动,就算是胜利!
然而未等她要为胜利喜悦,一阵剧痛从腹中爆发开来,她失控一般的尖叫出声,声音随即又被火车车轮的轰隆隆行进声所掩盖。摸索着掀起裙摆退下短裤,她在黑暗中圆睁二目,大口吸气大口呼气。身下本来是湿漉漉的冰凉,这时体内奔涌出一股腥热的暖流,滚烫的几乎要让她漂浮起来。慌忙抓起那团布塞回口中,她咬紧了布团抓住了栏杆——抓住了几秒钟之后又松开,她屏住呼吸向前伸手,撕撕扯扯的去解脚踝上的绳套。麻绳粗硬如铁,怎么解也解不开,她急了,拼命的去扯去抠,待到两只脚终于分了开,她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哭泣,随即重新抓住了身边的铁栏杆。
这一回,她清清醒醒的度过了分娩的每一秒钟。
孩子果然是小,像条鱼似的从她体内冲了出去,冲得她血流成河,只剩了悠悠一口热气。挣扎着坐起身从腿间抱起了那个热腾腾滑溜溜的小东西,她摸到了自己和小东西之间最后的牵扯——脐带。
扭头“呸”的一声吐掉了口中的布团,她俯下身,用牙齿一点一点的咬断了脐带。小东西“呱”的哭出了声音,希灵也力不能支的委顿下去。身体倒了,手臂却还紧张的蜷缩着,把这一小团呱呱哭叫的嫩肉搂入怀里。
“妈没奶给你吃。你得给我挺住。”她在心里对这团不分首尾的嫩肉说话:“咱俩都挺住,过了这一关,你就是陆少爷,你要什么,妈给你什么!”
她对着婴儿许大愿,也是对着自己许大愿。一想到这团嫩肉里流淌着陆克渊的血,长大之后——她如梦方醒似的慌忙伸手在婴儿身上摸了一气,末了心满意足的笑了。阵匠长才。
是个男孩。长大之后,又是一个小陆克渊。不过他的爹厉害,娘也厉害,所以他将来不必打打杀杀的闯江湖混日子。他会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少爷,潇潇洒洒的大少爷,还要像他的爹一样,有一双勾人的大眼睛。
怀里有个小陆克渊,外面还有个大陆克渊,心爱的两个人都在人间,她怎么舍得死?